第八十六章：你是人！

    許無哀毫無反抗，就被許塵殺死。

    這一點，木桐瑛第一個想到了答案。

    一度被家人背叛的少女，從那天燒燬自家房子開始，就已經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上的親情了。

    她也如此，抱著這樣的想法，又活了好幾年。

    她的想法根深蒂固，直到遇見了許塵。

    最早是什麼時候鎖定許塵的木桐瑛不知道，但是木桐瑛知道，許無哀的改變是在火山地區，許塵嘶聲力竭地拯救他姐姐的時候開始。

    許塵毫不利己地為家人付出，這樣的姿態讓許無哀回憶起了過去的自己。

    兩人是如此的相像，又是如此相異。

    許塵的行為，讓許無哀的沉寂的心受到了衝擊，於是她決定和許塵好好談一談。

    許塵的一言一行，許塵對她提出問題的答案，都讓許無哀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疑惑。

    許塵不否認，當家人背叛他自己的時候，他也會墮落。

    但他同時否認，不論未來如何，此時此刻，他都會誓死保護家人。

    雖然沒有直言，但是許無哀是知道的。

    因為抱著這個想法的許塵，和過去的自己是一樣的。

    許塵不覺得許無哀有多可憐，也不覺得她有多醜，這讓許無哀逐漸放下了仇恨，那一天，如果她活下來的話，今後也必定是執著於許塵，不斷地追殺。

    而許塵也是，會不斷地追殺她。

    兩人早就無法共存。

    這樣的結果，不是現在的許無哀想看到的。

    於是，她決定施與一吻，然後被許塵親手殺死。

    她最後一刻的微笑，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露出的，最最真實的笑容。

    許無哀的遺體，被送回了沙漏，他們會好好安葬許無哀的。

    葬禮那天，許塵也去了。

    沒有人排斥他的到來，倒不如說，還挺歡迎的。

    葬禮當天，墓碑前。

    所有人都是一席黑衣，連貂雲都是穿上了黑色的服裝，為許無哀獻上了一束花。

    墓誌銘什麼也沒有，只有簡單幾個字。

    許無哀之墓。

    許塵送上一束白花，看著墓碑發呆。

    ——假如你的家人有一天也背叛了你，你會怎麼樣？

    許塵回憶起了那天，許無哀問他的這個問題。

    “我，會和你一樣吧……”

    許塵淡淡地說道。

    空朝許塵走來。

    “謝謝你，許塵，整起事件從開始到結束，我們也沒做什麼事，基本都是你做的呢。我代表沙漏向你道謝。”

    “嗯……”

    “話說，本來我是要負責封鎖空間，讓她沒處可逃的，東方仁負責掩護我，封鎖我的氣息，靠近你們，結果我倆只是碰了個頭，什麼都沒做就結束了啊。”

    “這纔是……最好的結局吧。”

    許塵眯著眼睛，就在此時，天空忽然灰濛濛一片，淅淅瀝瀝的大雨忽然下了起來。

    “哎呦，真不好，快回去吧。”

    “……不，我，去個地方。”

    許塵說完，也不打傘，就這麼冒著大雨，走向墓場的某處。

    許無哀的墓碑附近，矗立著另一個墓碑，那個墓碑，就是許塵的目標。

    青色的墓碑上刻著——許家長子，徐罪之墓。

    墓中只有徐罪的遺物，他的遺體在大爆炸中，屍骨無存。

    “大哥……”

    許塵輕聲說道。

    “五年了，你已經死了這麼久了啊。”

    許塵難得多話了起來。

    “五年了，我每一天過得都很累，我喜歡和家裏人待在一起，但是我辦不到了，我已經不是我了。如果我和大哥一樣，一直和家人在一起的話，恐怕，我也會死吧？”

    “我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家人受到傷害。大哥，你是否也是因為和我一樣想和家人待在一起，才……“

    “大哥，我好像，也要死了。”

    許塵非常少見地笑了笑。

    “我一直在想，我死了的話，那該多好啊？這樣，我們家就不會再有異能者了，這樣，我們家的家人就會很安全的。”

    “一死了之，死亡從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現在，除了這個，我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敵人一個比一個強大，當時造成你死亡的幕後黑手到現在還是沒有訊息，我其實很擔心，很害怕，他們會不會對爸媽和姐姐妹妹出手，如果真的發生了，我，要怎麼辦啊？”

    “有些時候，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我到底是誰呢？我有的時候表現得，跟不是我一樣，大哥，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大哥你真好啊，無事一身輕，一了百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樣呢？”

    “大哥，我會代替你好好保護我們的家人的。你接著好好休息吧。我猜，我很快就會來和你匯合了。”

    許塵抬起頭，任由雨水把自己的身體打溼，這時，一片紅幕遮住了視野。

    “木桐瑛？”

    “徐罪的墓穴嗎？”

    “嗯。”

    “我以為你父母會把墳遷到鄉下去的。”

    “那裏也有一個。反正沒屍體，隨便拿幾件衣服，就可以做個衣冠冢了。”

    “真隨便呢。”

    許塵把傘推開。

    “讓我淋淋雨，別遮。”

    “哼~”

    木桐瑛眯起眼睛看著許塵，不說話了。

    “徐罪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

    許塵頓了一下，才說道。

    “是個白痴。”

    “……啊？”

    “是個不顧自己的白痴。”

    木桐瑛皺眉。

    “你確定這個說的不是你？”

    “我們都一樣啊……不過我覺得，我只是在模仿他而已。”

    “是嗎？那你學得很像吧。”

    許塵聳聳肩。

    “再像，也沒用，始終不是他本人。”

    許塵忽然說道。

    “木桐瑛，你是對的。”

    “什麼？”

    “我是提線人偶，你的說法是對的。我沒有感情，我不懂得什麼是人情，所以我在最初的一星期裡，就接受了大哥的死，到了今天，甚至連心悸都沒有感受了。我果然是個沒有感情的提線人偶。”

    “那個是……”

    “我非常討厭自己……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至少也讓我每一次想起大哥的事情的時候，多少心跳一下啊……但是我做不到。不論如何也做不到。”

    許塵驀地扭頭。

    “我，還算是人嗎？”

    木桐瑛的心在這一刻居然疼痛起來，痛得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當然了，你是人啊！你要是不是人，你怎麼會著急你姐姐的事情呢？你要是不是人，你怎麼會顧及你家人的感受，然後把他們全部洗腦呢？正因你是人，所以你才採取了最好的辦法，來保護你重視的人啊！”

    “是這樣嗎？”

    許塵默然。

    “我說的話你幹嘛聽啊？我開玩笑的啦！什麼提線人偶我不知道！你現在糾結這個做什麼？！”

    “……”

    “而且，你要真是人偶，你怎麼會在意自己是不是人偶呢？你幹嘛問我你是不是人啊？別開玩笑了你！”

    木桐瑛越說越激動，居然丟掉了傘，抱住了許塵。

    “你要是人偶，你又怎麼會討厭自己呢？人偶纔沒有感情，但是你有啊！”

    “求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說什麼人偶了，我也不會再說，所以……”

    “木桐瑛……”

    木桐瑛熱淚盈眶，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那一刻，許塵扭頭的一瞬間，木桐瑛分明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在默默哭泣。

    他分明是有感情的！他只是隱藏起來了而已，他只是把感情鎖起來而已。而自己居然在最初見面的時候，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真是太……

    “木桐瑛，我……”

    許塵忽然眼睛一閉，昏迷過去。

    木桐瑛急忙托住許塵的身體，她看著許塵的臉，一下子慌了方寸，但又很快冷靜下來。

    “是你？！”

    木桐瑛死死地瞪著許塵身後的男人。

    “是我。”

    “你在做什麼？你做了什麼？”

    幻冷笑一聲。

    “當我感覺到許塵的精神開始顫抖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時候出手最合適不過，我的幻夢空間，許塵，你要是能突破那就再突破一次吧。我會等著你的。哈哈哈哈！”

    幻緩緩離去，笑聲漸遠。

    而許塵，則是一臉安詳地睡著了，任由大雨傾盆，他也沒有醒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