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嘆了一口氣，讓我頗感高興的是，她並沒有輕視我話裡的無奈，反而是鄭重其事地安慰起我來：“我大概知道你的情況了。說實話，在職校這個環境裡，我很能理解你。”

    我驚訝地看著楚楚，這和我想象中的情景實在是大有偏差。

    楚楚的表情反倒是輕鬆了不少：“江河，我問你，雖然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我也認可你說的這些理由。但是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我頗覺莫名其妙：“我沒怎麼想啊，他們欺負我和方可可，我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楚楚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如果這些事都沒有發生呢？”

    我搖搖頭：“我沒想過，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好吧，可能這樣問確實讓你不好回答。那我換個方式問你吧，如果，張峰和趙明傑從此以後都不再找你麻煩，你會安分下來好好讀書嗎？”楚楚目光如炬，我在她這種目光的逼視下，心中竟然微微有些慌亂起來。

    楚楚的問題角度的確十分刁鑽，問題本身也很尖銳。跟上個問題一樣，我同樣沒有思考過這種情況，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現在仔細想來，我不禁有些猶豫。如果真的如楚楚假設的那樣，張峰和趙明傑從此都不再來找我的麻煩，我真的能做回以前那個木訥老實的男生嗎？

    不，不是的。

    我很快就拋開了這個念頭。曾經滄海難為水，當我真正做出了與命運抗爭的行為之後，再讓我做回以前的自己，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敵人不會跟你講愛和仁義。今天的張峰和趙明傑肯放過我，明天說不定還會站出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數不清的張峰和趙明傑。想要不被人欺負，只有自己站到能欺負別人的地位上才行。

    況且，這一切的源頭，是餘浩。我要保護自己，更要保護方可可，哪怕是以她不願意看到的方式。

    “看來我已經不需要聽你的回答了。”我沉神思考的這段時間，楚楚大概也已經想明白了我心中的掙扎，忽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楚楚姐。”我低下頭，心中很是慚愧。

    “可是，江河，你要明白，這條路，遠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走。”楚楚溫柔地看著我，眼神中並沒有太過失望的情緒：“如果你只是跟職校裡的學生打打鬧鬧，我覺得都沒什麼關係。但你知道不知道，接手了校外的產業，你就已經是開始真正地參與到了社會上那些勢力之間的爭鬥之中了。”

    我驚愕地抬起頭，楚楚知道的東西，好像遠沒有我想象地那麼簡單。

    “你不用這樣地看著我，我到職校來教書已經有好幾年了，對職校乃至新市的社會環境自然比你看得透徹。”楚楚的表情十分無奈，從她的臉上，我看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我沒說話，我知道現在不是我接話的時候。

    “學校本該是教書育人，學習知識的地方。雖然職校的整體水平不高，但畢竟還是國家承認的高中教育機構。但現在的職校，早就已經成爲了一個有關利益的大染坊。”楚楚再次嘆氣：“或者說，可能整個新市都是如此纔對。”

    我對楚楚的話一知半解，忍不住出聲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新市很亂，社會的陰暗面也很多，這些還不是現在的你所能接觸到的。當然，你要是一直沿著你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遲早會面對這些。”楚楚惋惜地看了我一眼：“新市之所以這麼亂，跟它這十幾年來的畸形發展有很大關係。社會財富的發展並沒有惠及到所有的人群，反倒是積累到了少數人手中。再加上新市的政&府部門只顧經濟發展、缺乏社會管理的不當做法，這些年來，鋌而走險，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邊緣人物越來越多。漸漸地，新市三教九流的勢力漸漸成型，除非政&府部門狠心血洗，否則這種情況將長期存在下去。”

    我聽得雲裡霧裏，楚楚的話太過拗口，我聽了半天也只聽出一個大概的意思：在新市，社會上的混子很多，而且短時間內將一直存在。

    我似乎是有點明白楚楚想說什麼了，但心中又沒有確切的答案，只能默不作聲地聽她繼續往下講。

    “江河，你知道麼，十幾年前，社會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大多已經順利地改頭換面，成爲了新市當今有頭有臉的企業家甚至是政&府官員。但他們最早期經營的那些灰色產業，仍舊沒有消失，反倒是越發壯大地進行著。十幾年過去，就像企業要吐故納新一樣，他們也要開始招攬新鮮血液了。”

    “楚楚姐你的意思是……他們要找的新鮮血液，就是我們這些職校學生？”我心中波瀾起伏，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止是職校學生。”楚楚無力地擺了擺手：“三幫九派的勢力很多，職校只是最大的蛋糕而已。”

    我心中駭然：“難不成……”

    “除了職校，離我們學校不遠的南高，再遠一點的新藝，甚至是最好的新市一中，都是他們發展成員的搖籃。”楚楚面容嚴肅，毫不留情地證實了我的心中所想。

    我沉默無言，顯然，這其中的深水，遠遠不是我現在能夠涉足的。

    我擰開飲料瓶蓋，再次喝了一口果汁。

    “而且，這樣的趨勢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鏈條。甚至，當年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現在已經為人父母，他們把孩子送進學校的最終目的，其實就是爲了方便招攬新生勢力。比如……”

    楚楚沒有把話說完，但我已經明白她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柳依依。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很多事情一點明，就變得很簡單明瞭了。

    她和餘浩的家庭都不簡單，她爸和餘浩的爸爸是把兄弟。

    也許，當年他們的父輩，就是一起混跡發家的吧。

    難怪柳依依會一直不遺餘力地幫我，難怪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引導我走上這條道路。

    難怪梁思雨會說，她會害了你。

    真是可笑，我之前還自作多情地想過，柳依依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大概我是真的蠢吧。

    “江河，一個人的眼界決定了他的上限。我可以肯定，如果你在這條道上一黑到底，你和方可可之間的鴻溝，恐怕就再也沒辦法彌補了。”楚楚當然不會明白我的心如死灰，只是憐惜地看著我。她沒有說教，但句句話都如同懸在我心頭的利劍，讓我心中顫抖不已。

    我明白楚楚話裡的意思。方可可這樣優秀的女孩，勢必會考上大學，離開這座城市，在更廣袤的天地裏活出她精彩的人生。而我大概會永遠困在這座小城，再無出頭之日。

    十幾年後，如楚楚所言，我恐怕就再也追不上她的腳步了。

    “楚楚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管是柳依依的別有用心，還是方可可的遙不可及，都讓我心中失落到了極點。我如同機械一般，喃喃地應了一句，就再也不想說話了。

    “江河，你是個聰明而且善良的孩子，也許我今天不該跟你說這些的。”楚楚可能也對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太過意外，嘆了口氣安慰我道：“人生的路很長，你才十七歲，未來還有無限種可能。我唯一希望的是，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你都應該想清楚這份選擇背後的意義。”

    作者語：有人看嗎？吱個聲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