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方可可，我的心裏還是有一點忐忑的。不過主要還是因為我怕她事後跟我爸告狀，那樣的話我肯定會捱打。我依舊討厭她，我甚至想，要是趙小虎從此以後就不欺負我了，改欺負她，那就好了。

    早讀課下課的課間，方可可來了我們教室門口。她是三年級的，跑到我們班門前來，應該是來找我的。果不其然，她輕輕喊了喊我的名字，示意我出去。

    班裏有男生認識她，紛紛開始起鬨。知道她是來找我的之後，他們笑得更是大聲。畢竟我和方可可，一個沒爹一個沒媽，湊在一起更顯滑稽。

    我怒氣衝衝地走到門口，也不想問方可可到底來幹嘛，就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點走。

    方可可侷促地看了我一眼，從背後拿出了書包。早上還算新的書包，此刻已經有些不成樣子了。書包髒兮兮的，頂面上的圖案也被人用刀子刻意劃了一道大口子，不用說，這肯定是趙小虎乾的。

    方可可的身上也好不到哪裏去，本來就破舊的衣服上也弄得汙穢不堪。她的髮辮有些散亂，個別地方還沾著泥土。看到她這樣，我就知道她爲了拿回書包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身後的嘲弄聲還是讓我有些失去理智了。我一把拿過書包扔向外麵，對著她吼了句，我讓你自己用！

    教室外的學生們紛紛好奇圍觀過來，教室內的我們班學生則是笑成了一片。

    方可可再次被我拒絕，眼神已經有些發愣了。在周圍的嘲笑聲裡，她才反應過來，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失望、委屈、心酸、原諒。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神裡可以同時包含這麼多情緒。

    而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之後，我下意識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我有點不敢看她。

    書包已經被調皮的男生們搶到了。我呆愣愣地看著在眾人之間疲於奔命的方可可，她活像一隻被戲耍的猴子。

    我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卻依然躲不過教室外嘈雜的大笑聲。我的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剛纔明明只要趕走她就可以了……

    不過好在沒過多久上課鈴就響了，教室外的學生一鬨而散，也沒有再繼續欺負方可可了。我看著方可可拿回書包跑向教室的瘦弱身影，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但那一整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腦中總是不斷浮現出方可可那複雜的眼神。

    我本以為方可可不會再理我了，沒想到傍晚放學的時候，她居然又拿著書包等在了我們教室的門口。

    我有些詫異，有些無語，也有一點點感動。不管怎麼說，方可可似乎是真心地對我好。

    爲了躲過周圍的嘲笑聲，我很快收拾完東西就跟方可可一起離開了。

    不過剛出校門我就暗呼糟糕，以前我都故意走得很晚，今天走得急了，又碰上趙小虎那一幫人了。

    趙小虎也發現了我。他們嬉笑著走到我跟前攔住了我，目光滿是戲謔：“你小子早上跑那麼快乾啥？”

    我低頭不語。

    “我他媽問你話呢，你聾了？”趙小虎見我不回答，狠狠踢了我一腳。

    我把頭埋得更低了。因為是剛放學，校門口人很多，大家都笑嘻嘻地看著，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趙小虎又推了我一把。

    “你們幹什麼！”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方可可卻突然站到了我前面。

    她身子弱，聲音也軟軟的，但語氣卻十分堅定：“江河是我弟弟，你們不許欺負他！”

    我完全沒想到比我還柔弱的方可可居然敢跟趙小虎這樣說話，一時愣在當場。趙小虎他們也哈哈大笑，大概完全不懂這個小姑娘在逞什麼能。

    眼見著趙小虎想上來打人，方可可勇敢地推開了我，讓我趕緊跑。下一秒，方可可就被趙小虎推倒在地上。我看著方可可倒在地上的瘦弱身影，害怕還是戰勝了同情。

    方可可是我姐姐，她的話我應該聽。我自欺欺人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我心裏很慌，很想回去看看，但就是不敢回頭。跑著跑著我就到家了，我本來準備告訴我爸爸或者她媽媽，但是我家大門緊閉，一個人也沒有。

    我把書包放在門口，一時沒了主意。這已經是方可可今天第二次爲了我被趙小虎欺負了，我的心裏既愧疚又著急。半天不見方可可回來，我決定還是先摸回去看看再說。

    不過往回走了沒多久，我就看到了方可可瘦弱的身影，她正踉踉蹌蹌地往家走。在確定四周沒有趙小虎他們之後，我趕緊喊了她一聲，跑到她跟前問她有沒有事。

    我低下頭，看著方可可身上髒兮兮的腳印和凌亂不堪的髮辮，心裏慚愧無比。

    方可可見我這樣，反而還安慰起我來，說她沒事，然後就拉著我的手讓我跟她一起回家。

    我眼眶一熱，差點流下眼淚來。我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為難方可可了。

    晚上的時候，我爸看到方可可一身狼狽，又看到新書包被弄得不成樣子，還以為是我欺負了她，當即就對我嚴厲地逼問了一番。

    我知道瞞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講了出來。我告訴我爸，趙小虎他們總是欺負我，今天還欺負了方可可。

    我爸臉色很難看。但是趙小虎的爸爸是村長，在村裏十分霸道。我爸和方可可的媽媽本來就很讓人看不起了，更不要說去找趙小虎家說理了。

    我爸憋著火又不敢去找村長一家。知道我欺負了方可可以後，竟然就想要拿我撒氣。方可可連忙拉住他，又把我護在身後。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哭著就朝我爸喊，“你自己沒本事，就知道打我！”

    我爸一愣，趁著他這一愣，方可可趕緊拉著我就回到了我的房間，又關好房門。當天晚上，我被方可可摟在懷裏，睡得無比踏實。

    從那以後，我和方可可仍舊是時不時被趙小虎他們欺負，被學校的同學們嘲笑。但這讓我和方可可的關係越發親密了起來。

    在我們被欺負的時候，她總是像個姐姐一樣站出來護著我。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又像個小妹妹一樣，總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且隨著年歲增長，趙小虎和周圍的同學們也漸漸地厭倦了欺負和辱罵我們的遊戲。我和方可可日漸自信開朗。一直過了三年多，這段時光在我的記憶裡無比漫長，也很是溫馨。

    我本以為，這樣美好的日子，會永遠維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