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媽媽。村子裏的閒言碎語都說，是我爸太窩囊了，所以我媽跟人跑了。

    因為這事兒，我被不少同村的孩子叫成“野孩子”、“窩囊廢的兒子”，整天被他們欺負。

    我爸後來倒是又找了鄰村的陳寡婦結婚了，不過說是結婚其實也並沒有走什麼合法程式，就是住在了一起而已。陳寡婦還帶著一個比我大一點的女孩子，名義上也就是我的姐姐，名字叫方可可。

    不過，這兩人一來我家，閒言碎語就更多了。

    本來嘛，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陳寡婦的第一個男人是出了意外死的。村裏人迷信，都說她剋夫。我爸本身就是經常遭人嘲笑，現在又不明不白領了個剋夫的寡婦進門，就更遭人詬病了。

    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進我家的這兩人。我那時候年紀小，才八歲左右，正在讀二年級。方可可大概比我大一兩歲，樣貌清秀，身材瘦小，整個人顯得柔柔弱弱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方可可被我盯了一眼，就害怕地躲在了她媽媽身後，她只探出頭來悄悄看我。因為家裏房間不夠，我爸就讓我跟她睡一起。

    我當然不同意。我爸走出我的房間之後，我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又威脅她不準到床上來睡。

    方可可似乎很怕我，連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講。

    那時候已經漸漸入冬了。方可可當天晚上先是困得躺在了地上，半夜被凍醒了又不敢鑽我的被窩，只好趴在桌子上捱了一晚上冷，第二天就發高燒了。

    我爸爲了這事兒狠狠地打了我一頓，還讓我去小診所裡照顧方可可。我不情不願地守在她病床前，心裏覺得她更加討厭了。

    方可可掛了一天的吊瓶才意識清醒過來，我也就守了她一整個白天。她醒了之後看到我，頗有些詫異，問她媽媽在哪。

    我沒好氣地告訴她我爸和她媽都有事情，就吩咐我來看著她了。

    方可可看了看小診所裡的掛鐘，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柔弱地問我是不是守了她一天。

    我被她問得有些不耐煩，說了句“是的”，就跑回去通知我爸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可可替我求情的原因，我爸後來倒是並沒有跟我計較這件事。

    但是和方可可一起睡這事兒，是怎麼也搪塞不過去的了。方可可病好之後的第二天晚上，我就和她躺在了一張床上。

    準確地來說，是擠在了一張床上。

    我的床很小，平時我一個人躺著還行，再加一個方可可，那我真的是連翻身都難了。

    不過真正和方可可睡在一起，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方可可雖然看起來很瘦弱，但是和她擠在一起，貼著她溫暖柔軟的身子的時候，我反而覺得很是舒服。

    睡至半途，我迷迷糊糊轉過身子，不一會兒就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更加溫暖的懷抱之中。我本能地朝著這份溫軟的源頭靠了靠，生怕下一秒這種美妙的感覺就會消失……

    那晚我睡得很安穩。不過第二天一早我剛醒就驚呆了。

    方可可一隻手臂緊緊地摟著我，我的腦袋也埋在她的頸窩裏，姿勢分外親密。

    我臉色一紅。我明明是很討厭她的，睡在一起卻又本能地貪戀起了她的懷抱，這一點讓我心裏很難接受。

    我輕輕掙了掙，方可可就被我弄醒了。

    四目相對之下，我們都各自慌張地轉過了頭。

    “我……我起床了……”幾秒鐘之後，還是方可可首先反應過來。她掀開被子跳下了床，穿好外衣就跑出了房間。

    爲了緩解這種難堪的心情，過了幾分鐘我纔跟著起了床。

    匆匆洗簌完畢，又等了一會兒才吃完早飯。我正準備出門去學校，就被我爸叫住了，“你等等你姐姐，你們一起去學校。”說完，他還掏出一個新書包遞給方可可。

    我早就跟我爸說過想換個新書包了，但是他一直都沒給我買。然而方可可一來我家就有了新書包，我嫉妒不已。看著她吃飯慢騰騰的樣子，我心裏窩火，生氣地說了一句快遲到了，就跑出了門。我爸叫了我幾聲，我都沒理。

    我心裏憋著火，有點想哭的感覺。我沒媽，我爸找的這個女人雖然沒有對我怎麼樣，但我也不可能把她當成我媽。而且還有方可可，她一來，我好像什麼都比不上她了……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方可可已經追了上來。

    她把新書包遞到我跟前，似乎是想要給我用。

    我騰得臉紅了，看來她剛纔也看出來我想要這個新書包了。被她看穿了這點小心思，我反而更憤怒了，一伸手就把她手裏的書包拍到了地上：“你自己用！”

    方可可“哎呦”一聲，彎下腰就準備去撿書包。也就是這時候，一直欺負我的那幾個男生出現了，領頭的趙小虎眼疾手快，衝到我旁邊搶過了新書包，舉在手中就哈哈大笑：“看啊，江河的新書包！”

    方可可被搶了書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片刻後她也反應過來了，急急地衝過去就想要從趙小虎手裏拿回來。

    但趙小虎怎麼會給她？反而是疑惑地問了我一句，“這是誰？”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可不想在別人面前承認她是我姐姐。但是方可可已經有些著急了，自顧自地搶著答了一句，“我是他姐姐，這個書包，是我弟弟的，你……你快還給他。”

    趙小虎一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我會有個姐姐。不過隨即他就把這事兒拋諸腦後了，舉起書包就笑道：“好啊，你能拿到我就還你。”

    趙小虎比方可可還要大幾歲，又是身材高壯的男孩子。此刻他單手舉起書包，方可可是怎麼也不可能拿得到的。但是她還是嘗試地走進趙小虎，踮起腳尖在趙小虎面前伸手去夠。不過不論她怎麼努力，跳起來也好，一隻手拉著趙小虎的手也好，卻連書包都摸不到，更不要說搶下來了。

    趙小虎很享受這種作弄人的感覺，另幾個男生也哈哈地笑著。

    趁著趙小虎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方可可身上，我就趕緊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