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泰語氣認真，一邊說著一邊還搶走了我手裏的打火機。

    我訝異地看著他。在我眼裏，洪正泰一直是一個十分有性格的人，我實在無法想象他居然也會有這麼阿諛奉承的嘴臉。

    “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洪正泰瞪了我一眼，我趕忙別開了臉。

    “沒什麼。”我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又勉強扯了扯笑臉：“就是沒想到洪老哥你也挺會見風使舵。”

    我是用半開玩笑地口氣說這句話的，所以也完全不擔心洪正泰會生氣。果然，洪正泰哈哈一笑，顯得十分豪邁：“見風使舵怎麼了？要想出海，你就得會見風使舵。逆著風還拉高風帆的，那不是高風亮節，那是找死的傻&逼。除了葬身大海，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自古以來，“見風使舵”就不是個什麼好的形容詞，洪正泰這番話明顯就是在說歪道理了。但仔細想想，他的這番“歪道理”，實際上是很深刻的人生哲學。

    過剛易折、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瞬間，我的腦子裏冒出好多個想法，老祖宗的智慧經過千錘百煉，別說運用，就算是理解，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行行行，洪老哥你最牛逼。”我笑著迴應了一句，這次是真的笑了。

    “嘿。”洪正泰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氣氛似乎又漸漸迴歸到了正常。

    雖然胖子所長說市領導“一會兒”就要來視察，但我們左等右等，直到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籠子裡通告的喇叭才終於是姍姍來遲地響起。

    “各監室注意，市領導已到達看守所，五分鐘後將進行一輪隨機查訪，各監室請注意搞好室內衛生，個人儀表……以最好的精神風貌來迎接市領導的關懷和指導！”

    一番套話聽完，又過去了一分多鐘。但我們其實早就已經收拾好了，想必其他籠子裡的情況也差不多。畢竟，負責巡視的獄警在這個時間段裡反反覆覆地來過了好多遍，生怕會出什麼亂子。

    沒過幾分鐘之後，走廊外果然傳來了一大幫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巡查算是正式開始了。

    成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我們103監室的鐵門前停了下來。

    我和眾人都屏住了呼吸，我甚至已經從鐵門上的觀察視窗中，看到了胖子所長那張佈滿了諂媚笑容的油臉。

    我心裏一陣臭罵，這個死胖子，明顯是有意要將市領導一班人帶來我們這個籠子。

    因為有鐵門存在，再加上一大幫人亂糟糟地聊天，我根本聽不清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但鐵門遲遲沒有被開啟，讓籠子裡準備迎接市領導的我們始終繃著一顆心，十分得難受。

    “什麼情況？”我稍稍側過頭，疑惑地問了洪正泰一句。

    “我怎麼知道……”洪正泰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抬起手剛剛準備讓我轉回身子，卻又忽然叫住了我。

    “哎等等！”

    “恩？”

    “他們好像要走了。”洪正泰抬起的手指向了我的前方：“你看！”

    我趕忙轉回頭看了一眼，從小小的觀察視窗中看出去，果然發現外面的人頭正依次掃過，似乎是朝著走廊的另一邊走過去了。

    腳步聲朝著走廊深處漸漸遠去，也印證了我的想法是沒錯的。

    “搞什麼么蛾子……”洪正泰嘟囔了一句，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勢也瞬間變成半靠在排床上享起福來：“害的老子瞎緊張，曹！”

    “你緊張個屁！一問三不知不就行了！”我也鬆懈下來，笑罵了洪正泰一句。說實話，我還真的挺不希望他們進來的。

    隨機查訪的環節就算過去了，但我們都很清楚，接下來的整體檢查纔是重頭戲。

    現在差不多上午十點半左右，時間上來說是完全足夠了。

    十幾分鍾之後，籠子裡的通告喇叭再次響起。這一次，胖子所長則是要求所有犯人全部走出籠子，到中間的大廣場上接受市領導的整體檢查，其中自然有他早就安排好的專案——教育改造考覈問答，且主角就是我。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畢竟，萬一搞砸了的話，就等於是得罪了胖子所長。王永就算是再怎麼手眼通天，畢竟也只是個派出所一個小民警而已，他能掀起的風浪，對於一個看守所的所長來說實在是太微乎其微了。

    洪正泰特意將我放在了排頭的位置——平常這可都是屬於牢頭的特權。我在獄警的帶領下走出籠子，一眼就看到了隔壁和其他兩棟樓裡各個籠子裡涌出來的犯人們。

    離得遠的犯人們倒是還好，而在我們隔壁籠子裡的犯人們，則都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我們這一隊。

    估計他們根本就想不明白，我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為什麼會站在屬於牢頭身份的排頭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