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之後，江雪簷進了錄音棚，用一整天錄了出了第一個版本。

    兩天之後，歌曲被否定，她接到通知，需要重新唱。

    在接下來的一週時間裏，第二版和第三版陸續被退回來，然後茂欣的音樂總監就親自走進了江雪簷的錄音棚。

    伴奏響起，江雪簷聚精會神，唱出了第一句。

    “停！”音樂總監手一揮，伴奏戛然而止，他坐在指揮台上一臉認真：“感情不對！這句歌詞說的是，一個人失戀之後，在空蕩蕩的房間尋找往日的痕跡，找找失落、寂寞。孤獨的感覺，聲音不要那麼活潑，多帶點感情進去！”

    伴奏開始，江雪簷凝神醞釀，結果第一句過去了，她還沒開口。

    總監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友善了，忍住了想罵人的衝動。

    接下來，江雪簷一句一句地錄，實際上她對節奏和音準的把握已經非常非常好了，錄的幹聲不需要在再這兩方方面做處理了。

    有些類似於歌手張靚穎，就是說，現場演唱能高度還原唱片。

    無奈，剛開始唱歌的人都喜歡模仿別人的原因就在於，並不懂如何表達自己。

    就像寫小說，之所以會有一些模仿作品出現，是因為模仿的作者不懂如何駕馭文字去表達自己想要說的東西。

    一個下午，江雪簷唱得嗓子也啞了，人也餓了。

    眼看下班時間要到了，音樂總監的臉越來越黑，眼神越來越犀利，終於在江雪簷唱完副歌之後發作了。

    “砰！”一聲，總監把手裏的筆摔向面前的玻璃上，怒罵道：“你唱的這是什麼東西？！嗯？乾巴巴的，聽起來就像個機器人，要是歌手都像你這樣，我們還不如去買機器人來唱歌！簽約的時候給公司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現在無能了？！那你提要求的時候還那麼有底氣？！虧得公司還指著你能拿出像樣的作品來呢，你拿的是什麼？垃圾！噁心！你自己錄吧!自己錄吧啊!也別叫劉軒和魏清來找了，我不會再來聽了，聽你唱歌我要少活十年！”

    錄音棚的門被重重關上，一旁的工作人員也表示抱歉，悄悄地退了出去。

    淚，無聲地滑落，她整個人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摘了耳麥，她穿著襯衫上了天台。

    樓頂有大片的空地和好風景，站在這裏甚至能看見城南的那片海，天風拂過臉，她靠在牆角不再隱忍，任淚水肆意流淌。

    這段時間的積累的痛苦、疲憊、煩躁、苦惱統統都透過這樣的發泄得以釋放。

    這個城市每天都那麼喧鬧，就算躲在練歌房，隔壁歌手唱歌的聲音還是會傳來，就算躲去衛生間，衝馬桶的聲音依舊會讓你明白，你不會有自己的空間。

    她累了，覺得這條路就像一場長跑，路程遠得看不到盡頭，她精疲力竭，卻不能停下來歇一歇。

    頭頂傳來一陣鳥叫聲，她本來不想注意，可是那聲音一直持續不斷，她忍不住抬頭去看，一瞬間，被這個景象驚呆了。

    一排大雁正緩緩從頭頂飛過，那陣聲音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肉眼看不清它們飛翔的樣子，卻能看見他們變換隊形的樣子，好像帶著一種奇怪的節奏，從容不迫，整齊劃一。

    那一刻，江雪簷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種奇異的靈感。

    那種靈感讓她整個人為之一振，好像在一瞬間就放開了自己，什麼都不怕，什麼也不在乎。

    她腳步匆匆地下樓，打算重新試試。

    在樓道又遇見了音樂總監，駱駝般高瘦的他從她身邊走過，臉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也沒看他，實際上是沒注意到，她現在的心思都在那首歌上，錄音，一秒鐘都不能耽擱。

    跑回錄音室的時候，她才發現，門鎖了，對了，現在是下班時間了。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剛纔匆忙之中似乎遇見了總監，他會錄音。

    一路追上他，在大廳攔住他，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我想，再試試，就一次。”江雪簷不敢看他陰鬱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皺著眉，滿臉都是想把她一腳踹飛的不耐煩。

    但他還是回去了，一言不發，大步走回去，在電梯裡也沒說話。

    錄音室裡，燈光全開，裝置開始重新執行，總監大人脫了外套，坐在椅子上，眉頭仍然皺著，臉上一點善意都沒有。

    伴奏響起，江雪簷唱出第一句歌詞，那種詞曲想要表達的東西撲面而來，靈氣直逼得總監一個激靈，整個人都坐直了身體。

    接下來，江雪簷像充滿了電似的似的，開始自由發揮，有些地方咬字都變得充滿個性，肢體也伴隨著節奏自由舒展。

    行話叫做，開啟了狀態。

    伴隨著她的演唱，音樂總監的眼神也變得炙熱，手下不停地調整機器，全神貫注。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拿出一半的認真就比大多數人做得好。

    拿出全部的認真，必然要出精品。

    而令他拿出全部認真的歌手和音樂作品都寥寥無幾，一是他是在太高冷，一是有些人就那麼扶不起來。

    原先錄了無數遍都不能讓人滿意的歌，這次竟然一遍就過了。

    “我覺得，這一遍算是勉強過了，但是你別驕傲，大家都說好纔算過了。”總監依舊是一臉不耐煩，其實心裏已經憋不住了，掏出手機就把劉軒和製作團隊的人全部叫了一遍。

    大晚上地作妖，還真是他的風格。

    不瘋魔，不成活。

    劉軒本來在跟魏清約會，那種約會你懂的，衣服都脫了一半，被他硬是叫了過來，進門就把這個音樂總監一通狂虐。

    魏清也跟了過來，看著兩個人動手，樂得合不攏嘴。

    人都到齊了，音樂總監將那首歌放了一遍。

    聽前奏的時候，還有人垂著頭在發短信，第一個字一出來，大家都愣住了，接下來一發不可收拾，沉浸在這首歌裡一時間無法自拔。

    音樂停止，良久，會議室爆發出一陣掌聲。

    劉軒先發言，聲音有些不確定，似乎還沉浸在音樂裡：“這歌，現在就能釋出了吧？”

    “完全沒問題啊。”製作團隊裡胖乎乎的錄音師說。

    音樂總監沒說話，豎著中性筆一直在敲桌子。

    “這幾個地方稍微修改一下，重錄也行，後期處理也行。”魏清把手上的歌詞遞給音樂總監，上面畫着幾要修改的地方。

    音樂總監低頭認真地看了半天，又將歌詞遞給劉軒，而江雪簷從頭到尾都垂著頭坐在一邊，像根蔫蔫的小蔥。

    劉軒跟魏清低聲交談了幾句，用筆在歌詞上面畫了幾處，然後總結道：“我覺得這歌就改這一個地方就行，魏清的建議呢，從技術上來說的確是好，這麼一處理，就更成熟了，但我認為，江雪簷畢竟才十八歲，一個歌手在什麼年齡就有什麼樣的心境，技術上她絕對輕輕鬆鬆做得到這幾點，但是，這個年齡不應該這麼成熟，所以我建議保留她原先的那部分，青澀一點，有自己的個性。”

    “我看行。”總監大人言簡意賅地表態道。

    魏清這時才注意到，江雪簷從剛纔開始就一直不說話，低著頭，看起來在想什麼，於是她敲敲桌子：“江雪簷小朋友，你有什麼想法？”

    大家的目光瞬間就鎖定了她，要不是魏清提醒，大家都會忽略她的存在。

    江雪簷緩緩抬起頭，臉上一本正經，環顧一週之後，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現在需要兩份牛肉蓋飯和一隻雞腿，另外還想要一杯拿鐵，要是還能有點水果就更好了。”

    ......

    “噗！哈哈哈哈哈。”總監首先笑崩，笑得桌子上直不起腰。

    魏清也一陣大笑，笑得直揉肚子。

    胖胖的錄音師笑得發出了豬的聲音，大家一瞬間都被逗得笑到停不下來。

    江雪簷著實無奈，這有什麼好笑的啊，肚子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更何況她從早上跟總監進了錄音師，中午看著他的臉色都沒敢多吃，下午都下班快兩個小時了。

    “我這就滿足你的要求。”總監笑夠了，按照江雪簷剛纔說的，立刻給最近的外賣店下了單。

    江雪簷小朋友這纔開心起來，有吃的什麼都好說。

    眾人晚上加班錄完了歌，後期製作大概需要一週時間，前提是晝夜不停地趕工。

    音樂總監一本正經地跟劉軒說，得給他準備一間休息室，他這周想住進公司。

    “不行，我不想被你老婆殺人滅口。”劉軒說完就開懷大笑。

    一群人走出茂欣的大樓，劉軒正打算送江雪簷回去，她手機忽然響了。

    江雪簷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顏融打來的，她連忙按下接聽鍵。

    還沒說話，顏融已經搶先說了很長一段話，不知是什麼內容，魏清只看見江雪簷整個人僵著身子，雙眼無神地聽著，“啪”一聲，連手機都掉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啊？”魏清連忙彎腰把她手機撿起來，電話那頭，顏融還在說著什麼，魏清聽了兩句，也變了臉色。

    “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送她去醫院，你等著，馬上到。”魏清掛了電話就拉著江雪簷上車。

    汽車一路疾駛，像是在奔赴一場最殘忍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