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七年不見了
下著小雨的天氣,微微有了寒意,往機場去的高速路上,明顯冷清了許多。
這樣的天氣很不適合離別,但顏蜜和施謹琛今天就要去英國了。
“他們兩個也沒有大人照看,真可憐。”江雪簷坐在顏融車上,因為冷,隨手扯過座位上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那是顏融的常服,一件黑色的西裝上衣,料子很好,江雪簷瘦,穿上有些肥大,於是自己將衣服使勁裹緊,顯得腰身更瘦了。
“你看你瘦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成仙了。”顏融將車換成自動駕駛,伸手幫江雪簷把衣服整理好:“本來我打算陪顏蜜去的,但是現在走不開,再說,把顏蜜交給施謹琛,我也很放心。”
說到施謹琛,江雪簷就想起了那封信,上面說的那些話,讓她如今不知怎麼面對施謹琛。
有些秘密,一旦說出來,做朋友都變得很為難。
在候機大廳見到了施謹琛和顏蜜,兩個人的神情都有些哀傷,顏蜜跑過來抱了抱江雪簷:“還以為你們不會來了呢,我正在跟施謹琛說,要是不能跟你親口道別還真是遺憾呢。”
“所以我不給你留下遺憾的機會啊,我不是來了嗎。”江雪簷揉揉顏蜜的頭:“去那邊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眼淚奪眶而出,顏蜜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就跟我哥說,別自己憋著了,我哥要是敢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幫你。”
顏融見此情景也是格外難過,掏出紙巾邊給顏蜜擦著眼淚邊像大人般叮囑道:“爸媽讓我跟你說,要是在那邊呆不習慣就回來,錢不夠隨時打電話,不要憋著不吭聲,我要交代的就一點,出門在外,不能任性,畢竟,哥哥沒辦法保護你。”說到後來,顏融的眼睛也紅了。
他就顏蜜這麼一個妹妹,而且兩個人從小就關係特別好,這麼多年幾乎就沒分開過,結果施謹琛的出現,順利讓自己的妹妹離開自己了。
“顏蜜有點任性不懂事,你儘量遷就她一些,外國不像中國,肯定會有很多困難在等著你們,遇到事的話,兩個人多商量商量,我妹妹就拜託你了。”顏融拍著施謹琛的肩膀,最難過的就是此時了,一肚子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四人裡面,唯獨施謹琛最坦然。
離開家就不用再受媽媽的控制了,他覺得世界這麼大,總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生活的地方,困難是不會少的,可是他堅信自己和顏蜜都不是缺乏智慧的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總會習慣的。
“你放心吧,我會把除學習之外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施謹琛頓了頓,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
他想他是不必多此一舉的,更何況,顏蜜剛纔已經說過了。
顏融是個讓人放心的人,正是如此,他才能安心放手。
剛剛來時飄個不停的雨絲忽然停了,飛機衝上灰濛濛的天空,眨眼之間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顏融,我有點想他們了。”江雪簷站在飛機場外,看著顏蜜和將施謹琛搭乘的飛機逐漸消失。
“他們會回來的,而且應該是很快。”顏融也頗有些有傷,伸手在江雪簷頭頂摸了摸。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我要是等不及了,能不能去看他們?”
“可以啊,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
返回醫院的路上,江雪簷蜷在副駕座位上睡著了,連日來的繁忙讓她近來只要沒什麼事就能睡著。
顏融有些無奈,說了多少遍坐車要把安全帶繫好,這傢伙每次都當耳旁風,他將她的安全帶繫好,又將自己地外套給她蓋上,動作及其小心,很怕吵醒她。
她手機螢幕亮了起來,顏融及時在它響起鈴聲之前將它按了靜音,來電顯示是醫院的任醫生。
“你好任醫生,我顏融,小雪她睡著了。”顏融壓低聲音說道。
電話那頭,任醫生不知說了什麼,引得顏融立刻變了臉色,眼神變得有些迷茫,但僅僅一瞬,就恢復了清明:“好的任醫生,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在高速路上了,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回去了,我媽媽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我們會盡快趕回去。”
掛了電話,顏融望著熟睡的江雪簷犯起了愁,眉頭皺成了小山,顯然是格外為難。
這一路他心情及其矛盾,在醫院門口停下的時候,江雪簷醒了過來。
“我們到了?”江雪簷揉揉眼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嗯,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顏融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說。
“別說你愛我,都老夫老妻的別肉麻了。”江雪簷看顏融神色不多對,預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這難得的玩笑並沒讓顏融放鬆下來,他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了:“剛纔任醫生打電話說,你父親回來了,你母親見到他,情緒很激動,暈過去了。”
江雪簷原本生氣勃勃的眼神瞬間就裹上了寒霜,整個人散發出冰冷的氣場,像座雕像一般。
顏融見她一聲不吭,開了門就直接下車,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雪簷都沒再說話,臉色煞白,雙手握拳,如臨大敵。
上了樓,站在病房門口,她習慣性地閉著眼深呼吸,然後帶著一臉寒霜將病房門推開了。
江媽媽受了刺激,靜靜地陷入了沉睡,江雪簷快步走過去,仔細察看了一番,見她無恙,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
“小雪。”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江雪簷的心臟就像被什麼擊中一般,僵硬了身體,不知作何反應。
良久,她才斂了神色,冰著一張臉,走到了門口。
伸手將門輕輕關上了。
那張熟悉的臉漸漸消失在門口。
七年不見了,他還是老樣子,西裝革履,精神抖擻,眼神裡都透著精神氣,只是人到中年,胖了一些,穿西裝不像當年那樣頎長挺拔,器宇軒昂。
她聽見他回來的那一刻,心裏又驚喜又傷心。
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從前一起生活過十一年,直到他還活著,並且回來了,心裏總是忍不住開心。不是沒想過他的生死,她發現,相比他死了丟下她們兩個,她更願意接受他還活著只是不願露面,不願負擔那麼多債務。
畢竟,或者還能見到,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但也很傷心,七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來過一個電話,寄過一封信,都是親人,怎麼就能割捨得下?最難過的不是分開,而是明明有困難卻不能一起面對。
如果那時他不走,他們三個一起努力,也許現在會好過很多。
那時候,要債的只是鬧得兇,卻從沒動過手或傷過人,他就是不願意過辛苦的日子,不願意跟她們一起面對他的爛攤子。
失魂落魄地在沙發上坐下,不知不覺就流出了淚,顏融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裏,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遍一遍幫她擦眼淚。
他望著她那雙眼睛,半天不說話。
“幹嘛。”她被盯得不爽,撅著嘴兇巴巴地問道。
“我在想啊。”顏融輕柔地擦掉她腮邊一滴眼淚,煞有介事地說道:“你眼睛裏是不是有什麼機關啊?怎麼動不動就哭呢,都是個大人了,還這麼愛哭,你羞不羞啊?”
江雪簷本以為他會說什麼安慰的話,結果一出口就是取笑,她瞬間就惱了,在他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就跳了下來。
顏融疼得齜牙咧嘴:“嘶.......哦嗷,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你打算怎麼辦啊?”疼痛消失之後,顏融正色道。
“不怎麼辦,讓他走人。”江雪簷重新在他腿上坐下來。
總覺得坐在他腿上,讓他環抱著自己,很有安全感,就像全世界的傷害都會遠離她。
“這樣不好吧,他畢竟是你父親,如果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可以解釋清楚,這樣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顏融將她耳邊的頭髮攏了攏。
“我跟他之間,沒剩下什麼了,是他一走了之拋棄了我們,現在我媽病著,我要好好照顧我媽媽,開學了我要好好上學,將來找份好工作,掙錢給我媽養老,我還想存點錢跟你一起買房子,我的未來很明確,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他當年怎麼把我們從他的生命中剔除,我現在就怎麼讓他離開我們的生活。”江雪簷頓了頓,再次握緊了拳頭:“他走了七年,我們兩個過得很辛苦,中間沒少受罪,尤其是我媽媽,但我們還是熬過來了,就算以後沒有他,我們的日子還會照樣過,我早已經告訴自己無數遍了,我沒有爸爸。”一番話說得冰冷決絕,言詞之間,早已沒有半分溫情了。
“你想好,不要後悔。我尊重你的決定。”顏融摸摸她的後腦,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她一直都是這樣,總是有自己的想法,這樣固然很好,可是如果有一天,她這樣決絕地對自己呢?
他握緊了她的手——要是她要離開自己,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他永遠不會責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