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的大腦在急速地轉動，無數的東西就像萬花筒一樣，讓他應接不暇。“靈飛，想一想地下室裏的屍體。”

    唐靈飛不可置信地叫了起來：“你是說，那裏的地下室裏就一直是用來放屍體的?等到屍體腐壞得差不多了，就埋進這個坑裏?!”

    “我不明白。”方如瑋壯著膽子問，“不管這白骨是怎麼來的，直接埋進來不就好了?為什麼要放在地下室嚇人?”

    “因為如果埋在土裏，白骨化是很慢的。”唐靈飛說，“至少要五年以上。可是，如果露在外面，就很快很快，夏天只需要一兩個月。如果是這個天氣，三個月也足夠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吳邪已經體會到了他最後這句話可能的含義。是的，三個月，從10月底算起，到1月底，不就是三個月了嗎?等屍體的血肉全部腐壞，再埋進土裏，很快就變成白骨?

    吳邪頹然地坐了下來，他手裏的鐵鍬“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吳邪雙手抱著頭，天旋地轉的感覺，越來越濃。

    吳邪把那束野花放在填平的坑上，呆呆地看了半天。

    “你們想不想聽我講個故事?關於這些白骨和我們還要回去“吳邪?吳邪，你怎麼了?”唐靈飛臉色死白，但還是蹲下來，拉開吳邪覆在臉上的手。“別這樣，你別這樣。你這樣子會讓他們更害怕，你如果撐不住了，大家都會撐不住了的。”

    吳邪搖搖頭。“靈飛，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他振作了一下，說，“我們先把這些白骨埋回去吧。”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挖開的大坑又給填平了，吳邪走到一邊去，不知在哪裏採了一把野花。那花很美，夢幻般的紫藍色，小小的，有點像勿忘我。的M島的故事。”

    他的聲音很古怪，吳恆中“咯”地一聲，打了個冷顫。“這個故事很恐怖嗎?如果太恐怖，我還是不要聽了。”

    “你不聽，我們可是要聽的。”唐靈飛瞪了吳恆中一眼。“講吧，吳邪。我知道，你講的，一定會跟我們現在遇到的事有關係。”

    “我不確定。”吳邪說，“我真的不確定。但是，據我猜想……應該會有關係。我不能再瞞著你們了，所以，我想大家都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隱瞞，往往只能帶來更糟糕的後果……不久前，我已經理解到了這一點。隱瞞，就算是善意的，也未必會有好結果。不如……告訴所有人，我們一起來分享和承擔。”

    其實，還有一點，是我所不願意承認的。那就是，我已經承受不了了。獨自一人承擔秘密，以及後果，我承受不住。

    “在M島上，有很多相思樹，你們都知道吧?”吳邪問。他自然知道，答案肯定是絕對的，誰會不知道M島上相思樹的傳說呢。

    “知道，當然知道!”方如瑋連忙說，“凡是新兵，到了M島上，都要種相思樹的。因為那裏太苦，所以，去了的新兵就先種相思樹。然後再種苦楝樹，種木麻黃……越來越苦，越來越苦……一直到離開的時候……”

    吳邪拉開衣領，在脖子上摸索了半天，拉出了一條紅繩。紅繩上串著的，卻不是常見的玉佛、玉觀音什麼的，卻是小小的一顆潔白半透明的石頭。

    唐靈飛脫口而出：“情人石?!”他的眼光，牢牢地盯在吳邪的脖子上，“吳邪，你怎麼會有這東西?你……你在M島上……”

    “不是。”吳邪打斷了他，“這不是我的東西。這是我到M島的第一天，在海灘上揀到的。”

    唐靈飛問：“就這一顆?”

    他的問題，讓吳邪一瞬間有點迷惑，像是提醒了他什麼，但又沒完全想起來似的。

    對啊，情人石是兩個情人一人一顆的東西，難道不該是有一對嗎?自己撿到的，為什麼只有一顆?另一顆又在哪裏?

    “我撿到了，並沒當一回事。”吳邪並沒回答唐靈飛的問題，只是接著說道，“但是我的班長對我說，那是不祥的東西，讓我扔掉。事實上，我扔掉與否，都已經不重要了。按M島上的說法，誰撿到了這東西，誰就得死!”

    方如瑋只嚇得呆呆地盯著他看，過了半天才問：“那你現在是人還是鬼?”

    吳邪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句話，又好氣又好笑，指著自己鼻子說：“你說呢?你看我是人還是鬼?”

    “別胡說，方如瑋，吳邪當然是人。”唐靈飛瞪了方如瑋一眼。“吳邪，你繼續說。”

    吳邪苦笑了一下。“我見過流血的相思樹，見過埋在相思樹下百年不腐的少女的頭。據說，這是M島上一個長久以來就流傳的傳說，不管是居民，還是駐紮在那裏的軍人，都對此深信不疑。多年前的一對男女冤魂，長久地盤踞在相思樹下，他們的冤他們的恨一直沒有消散。只要揀到情人石的人，就會在七天內以非常恐怖的方式死亡……”

    所有人都瞪著他。唐靈飛有點發怔地說：“吳邪，你確定你不是在講一個鬼故事?”

    “當然不是。”吳邪繼續苦笑，“我哪有這麼豐富的想象力?叫我編，我都編不出來!”

    吳恆中看著他，說：“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因為有人替我死了，而且不止一個。”吳邪低聲地說，“據他們說，只有七個人替我在七天內死掉，我才能活下來。但是……這不是我的本意。這決不是我的本意。我不知道會死那麼多人……如果能給我選擇的機會，我會選擇讓我自己去死。如果我的死可以解決一切的話，我寧可一開始就死掉。”

    靈飛臉色蒼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不是你的錯。我相信你。但是，不管怎麼樣，你講的這些，都是過去時了。慘劇已經發生了，也已經結束了。這跟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呀。”

    “我也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但是，好像，並沒有。”吳邪的聲音，十分苦澀，“我可以確定，地下室的，就是我的同伴們的七具屍體。我也相信，他們也會跟別的白骨一樣，埋進這個大坑裏……”

    方如瑋嚇得直跳了起來。“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這坑裏的白骨，都是……都是……都是……”

    “我剛纔掃了一眼，我覺得，那些白骨的年代相差很遠。”吳邪冷冷地說，“有些看起來還不久，但是有一些……應該至少都有幾十年了。所以，我想，也許M島的這類事情已經發生得很長久很長久了，所有的屍體都被運往了這裏。”

    “為什麼要運往這裏?”“M島不是沒有墳場。那麼大的島，那麼多山，哪裏不能埋掉?”

    吳邪說道：“我之前是以為，我的同伴們因為要送骨灰回去，所以肯定得離開M島，找個附近的地方火葬。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們在死後，就被送到這個地方來了。”

    靈飛衝口而出：“可是他們的骨灰，怎麼對他們的家人解釋……”

    “你是學醫的，不應該問這種問題。”吳邪的聲音更冷更遠，“骨灰連DNA都測不出來，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家人，會認出來嗎?”

    這句話還沒說完，吳邪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把頭扭到了一邊，連眼圈都紅了。幾個人站在旁邊，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自責。”

    說話的，居然是倪捷曉。吳邪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回過了頭。倪捷曉看著他，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那件事跟你無關，你不用為他們的死而良心受責備。”

    吳邪叫了起來：“可是我……”

    倪捷曉打斷了他的話。“相思樹的事，是很多年前沉澱下來的罪。不怪你，不怪我，跟你我都無關。我們只是抽中了那支死籤，所以來到了M島。誰活，誰死，都只不過是俄羅斯輪盤賭，我們誰都作不了主，只有看老天爺了。”

    吳邪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究竟是誰?”

    倪捷曉突然笑了。他這一笑，十分清澈明亮，有點雲破月來的感覺。“你說呢，吳邪?”

    經過一番“商量”，他們決定把葉志翔和陳世江的屍體，都給移到屋後一塊平地去。大家都不願意去地下室，地下室那股惡臭，吳邪實在覺得哪怕是呆在木樓裡都會聞到。如果不是爲了安全起見，誰都不願意住在那木樓裡面。

    方如瑋正跪在底樓的地板上，拿著塊不知哪兒弄來的抹布，抹著昨天晚上陳世江濺得到處都是的血跡。血已經乾透了，不那麼好擦了，方如瑋擦得很用力，臉都通紅了。

    靈飛剛把礦泉水和食物箱子搬回來，正在皺著眉頭清點裏麵的水。吳邪問：“怎麼了?”

    “要麼就得很省很省地喝，要麼就還得燒水。”靈飛也是一臉無奈，“可是，那鍋……你知道的……剛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