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把背上的包隨手扔在腳下，回頭看了一眼他的隊友們。雖說抽籤被分到這十分荒涼的海島，讓大家都很是沮喪了一陣，但畢竟都是年輕人，來到一個新地方，總歸都是新鮮的。

    穆樂林發出了一聲驚呼，整個人就撲到了地上，全神貫注地盯著一簇花看。那花長得很奇怪，鮮紅色的，鑲著一圈藍瑩瑩的邊，有一點像百合，但百合不會有那種絲絲縷縷垂下的花蕊。

    看了一會，穆樂林抬起了頭。他是個曬得黑黑、身材矮而結實的男孩子，戴了副大得有點不合適的黑框眼鏡，現在正是一臉的興奮。

    “阿琛，你快來看，這個是紅藍石蒜耶，我第一次見到!”

    吳邪對花花草草從來不感興趣，敷衍地說：“石蒜?什麼石蒜?一種蒜嗎?大蒜嗎?我不喜歡吃大蒜啊!”

    一旁站著的一個個子很高的二十出頭的男孩，臉長得很好看，還帶著點孩子氣。他一跳跳上了旁邊一塊高高的岩石，雙手放在嘴邊圈成一個喇叭型，對著大海那邊的方向大喊，聲音響得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一年後一定會回去的!……”

    吳邪順手在他頭上拍了一下。“死小陸，叫什麼叫，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

    陸則舟擠眉弄眼地摸著自己的頭，圓圓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怎麼，阿琛，你想晶晶了，想晶晶也不能拿我出氣啊!”

    “你把你的嘴閉上也不會死!”吳邪又重重地在他頭上拍了一下。

    陸則舟嘆了口氣說：“算了，看在咱們一起長大，連當兵都是一起，還一起抽到了這鬼地方的分上，我不跟你計較，我就不還手了!”

    “你們還在這裏耽擱什麼?”一個穿迷彩軍裝的男人走了過來，粗聲大氣地說。一看到他，陸則舟也蔫了，仰著臉嘿嘿地陪笑。

    “班長，你還在啊，我還以為你接了我們就先走了呢……”

    “你還知道有班長啊?我還以為你們這群人是到M島來觀光旅遊的呢!”林裕西兩眼都快瞪出眼眶了，他本來眼睛就不怎麼大，這一瞪，活像是兩顆黑豆子要從眼眶裏蹦了出來，一群人都在那裏忍笑。

    “笑!笑什麼笑!還不快跟我走!當心把你們分到更偏遠的地方去，那時候看你們是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吳邪把揹包拎了起來，跟在林裕西后麵走。他有點好奇地問了一句：“班長，更偏遠的地方會很糟糕嗎?”

    林裕西回頭又瞪了他一眼。

    林裕西長得實在不算難看，吳邪依稀地覺得有點像韓劇裡面的哪個明星，但是林裕西特別喜歡把眼睛儘量瞪大，一瞪所有人就想笑。

    “少廢話，你們八個要去的是有坑道那個基地，運氣夠好的了。”

    “是不是那個很有名很有名的軍事坑道?”

    陸則舟的頭猛地在林裕西和吳邪之間冒了出來，吳邪扯著他的衣領用力把他往後拽，“排隊走!誰叫你插隊的!”

    “班長班長班長!報告!”

    陸則舟揹着那個半人高的大揹包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天的風很大，吹得人人都有點東歪西倒，“我們可不可以去觀光呢?我長這麼大，還沒來這裏玩過呢!”

    林裕西氣得不行，還沒說話，只聽到他們這支歪歪扭扭的隊伍最後，有個很輕很細的聲音在說話。海風一吹，這聲音都快被吹散了，幾乎是幽幽冷冷的。

    “到坑道里觀光……你以為，那個地方是適合觀光的嗎……”

    吳邪皺了一下眉頭，陸則舟做了個鬼臉，低聲地咕噥了一句：“又是那小子，一天到晚都裝神弄鬼的。”

    林裕西狠狠地橫了陸則舟一眼，大步朝他們的隊伍後面走去。“田雲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那個男孩子抬起了頭。他很白皙，五官有點過於精緻了，一雙眼睛很大，黑瑩瑩的，卻閃著種怪異的光彩，讓人看了不怎麼舒服。

    吳邪只看了他一眼，就扭過了頭。

    陸則舟也嘀咕了一句：“這人看人的樣子真怪。”

    田雲葉嘴角帶著一絲笑，盯著林裕西。

    林裕西定了定神，吼了起來：“叫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們這是來服兵役的，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還真像留聲機。”陸則舟小聲地對吳邪說。

    吳邪想笑，又趕快把笑忍了回去。可林裕西看來不但是留聲機，還是狗耳朵，還真聽到了，也不理田雲葉，徑直走過來對付陸則舟。

    “你在說什麼?你又在說什麼?啊?說呀?說呀?”

    “啊!”陸則舟忽然大叫了一聲，跳了起來，左看右看，“小穆呢?小穆呢?小穆怎麼不見了?”

    林裕西也吃了一驚，朝隊伍裡一掃，果然沒有了穆樂林的蹤影。他的臉頓時繃緊了，問道：“剛纔最後看到他，他是在幹什麼?”

    “我知道!”彭遠嶼舉起了手，他個子中等，長得相當醜，配得上“歪瓜劣棗”四個字;嘴也大，笑起來下巴都快裂開了，但他的一雙眼睛卻出奇的靈活，只聽他樂顛顛地說：“穆樂林正趴在草堆裡看花呢!”

    林裕西“哼”了一聲，做了個手勢說：“回去!趕快把他找出來!”

    五分鐘後，林裕西揪著穆樂林的衣領，把他從一堆花花草草裡拎了起來。

    一群人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只見穆樂林像只小雞一樣被“叭”地一聲扔在地上，摔得四肢分開活像只大烏龜。

    陸則舟第一個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在那裏捧著肚子，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再重複一次，你們到這裏來，是要服一年的兵役，不是叫你們來觀光的，或者是來採植物標本的!”

    林裕西對著這群孺子不可教也的新兵，一個個地厲目橫掃過去，那眼光刀子一樣活像要殺人似的。“這一次，你們有沒有聽清楚?!”

    “是!班長!”除了還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穆樂林，大家這次都答得很整齊。

    林裕西忽然又發現有點兒不對，對著隊伍又掃視了一遍，強壓著怒氣高聲問道：“陸則舟，你的好兄弟又跑哪去了?”

    陸則舟呆了一呆，左右一看，果然沒看到吳邪，他扯開嗓子剛叫了一聲：“洛——葦——琛——”就看到林裕西的眼神有點不對，順著他的眼光一看，他看到吳邪站在一處高高的坡地上，身邊全是半人高的蘆葦。

    已經入了秋，蘆葦早已枯黃了，金燦燦的一片，在風裏亂擺。陸則舟眨了眨眼睛，伸手遮在眼簾上，揚起聲音叫道：“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那上面去了?”

    林裕西卻已經沒看吳邪了，他在朝海邊張望。

    陸則舟一溜煙地跑上了坡地，跑得氣喘吁吁的，對著吳邪就罵：“你在看什麼呀?有什麼好看的?”

    “……海那邊有個人。”

    “有人?”陸則舟朝他看的方向看了看，除了灰藍色的海浪和深灰色的峭壁之外，他什麼都沒看到，“沒有人，你看錯了。”

    “不，有人。”吳邪慢慢地說，“是個穿白衣服的女人。”

    陸則舟“呸”了一聲。“你才上島一小時不到，就開始想晶晶想到精神分裂了?走，該下去了，再不下去，我們班長說不定也把你摔個四腳朝天烏龜爬!”

    “……則舟，我確實看到了。”吳邪的聲音更低了，他的瞳仁烏黑，眉宇間瀰漫着一股迷惑，就像是山上繚繞不散的雲嵐之氣。“一個女人，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站在海邊。她……”

    他沒有說下去了。

    陸則舟不耐煩地說：“就算有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又有什麼奇怪的?拜託，這裏不是荒島耶，島上都有住人耶!不要說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十個也不稀奇!穿紅的黃的綠的藍的都有!”

    他拽著吳邪，把他硬拖了下去，林裕西回頭看了他們倆一眼，奇怪的是並沒發作。

    吳邪搶在陸則舟前面說話了：“班長，我想去海邊看看。”

    林裕西盯著他。“海邊有什麼好看的?你沒見過海嗎?”

    “見過，很多地方的海我都見過。”吳邪說，“可是這裏……”

    林裕西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

    吳邪朝著海的方向，跑了過去。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灰藍色的海面被染上了一抹暗紅，有種蒼涼的美。

    海邊看不到人。吳邪待了一會，蹲下身，伸手在沙地裏摸著什麼，當他站直身子的時候，他的掌心裏多了一顆白色的東西。

    小小的，像顆珍珠，但又不像珍珠那麼光滑圓潤，有棱有角，顏色很美，半透明的一種純白，幾乎是晶瑩剔透的。

    “扔掉它。”

    林裕西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他的聲音很冷，像海浪捲上礁石發出的聲音。

    吳邪凝視著掌心，沒有回答，卻問了另一個問題：“班長，你知道這是什麼，對不對?”

    “凡是來M島的人都會知道。”林裕西的聲音聽起來很怪，像海風灌進礁石裡，那種空空洞洞的感覺。“那是情人石。”他沉默了一陣，又重複一遍，“丟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