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怎樣也沒料到,王盟昨日那麼一嚇,會跑到城東去找有拿青盤的人來抓鬼!讓人難以想像的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個子又不高的道士,在當初城東降伏畢方時,只用一張道符就吹散城東上空所有的雲氣跟濃煙。
他同時也是個固執的人,把人與妖的界線分得很明確,滅妖時也沒有心軟過,對於我畫妖不滅妖的方式,總是覺得不以為然,說我總有天會被妖給害死。
‘老闆你別不信我,你房裏真的有髒東西!我還去問了左鄰右舍,他們也說有時在晚上會看到有東西在屋頂上那爬!’
‘看來是妖沒收成,反而在這折騰你。’道士的雙手收在寬大的袖子裡,樣子看起來很輕鬆,也沒有動手幫忙降妖的打算,似乎是在等我開口。
這事如果不解決的話,王盟八成會繼續鬧下去。‘王盟你找來的人就你負責,要帶他搜我的鋪子找出你說的鬼也沒關係,不過找拿青盤的人來幹活並不便宜。’
‘唉?!’王盟驚嚇了下,立刻轉頭往道士他那看。
道士點頭說:‘沒錯,我很貴。’
雖然找青盤幹活的確要花不少銀兩,但感覺上道士是故意這麼說,尤其在看到王盟的反應似乎更讓他覺得有趣。
‘王盟,記得一會去幫我買柿子水跟桐油。’
對王盟丟下話就回到屋裏,馬上就走到院子,在這環視一週之後,我吸了口氣,提高聲量的大喊。‘小哥!你在這吧!’
喊完的餘音很快的平息靜下來,我等了會卻都沒有迴應。‘小哥你要是在的話就別躲快出來!你再這樣下去我會很困擾!’
我清楚聽到庭院的樹上,傳來枝葉輕晃的聲響,還有幾片枯掉的葉子飄落,隱約在那看到黑影,覺得樹上頭似乎躲了人。
‘小哥!’奔到樹前,抬頭看茂密的枝葉,什麼也還沒看清楚,一團圓滾滾的東西就掉落,直逼近到眼前,在反射性的用手去擋,眼角瞄到有什麼黑影從樹上飛竄走,正想再看一眼,額頭就被丟下來的東西給命中。‘哇啊!’
‘嗶!’
毛毛、熱熱的,還有這特殊的叫聲……一把捏住拍打翅膀高興叫的小畢方,‘張起靈……你居然用小畢方丟我,讓自己能跑掉!’
‘誰是張起靈?’
我被突然冒出來的說話聲給嚇到,趕緊回過頭,賣傘人的第二代正蹲在屋簷邊,一把紙傘撐的很低,擋去所有會照到身子的陽光,他更是沒什麼精神的垂著頭。‘要餓死了!’
所以?‘你是來這討食?’
能感覺到二代眯著的上吊眼正打量我這,看到他像在看食物的臉,還無意識的舔著唇。我不著痕跡的退了些,很直覺想到賣傘人很像一種食人鬼的妖,但賣傘人的外表跟食人鬼差很多,雖然食人鬼身型與人無異,不過有顯眼的銀髮、紅眼跟一對角是它們那種妖的特徵。
‘如果我現在有辦法吃的話……’賣傘人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動動腦袋,一副很疲憊的模樣,他就從屋頂上跳下來,慢步來到我面前。‘算先來說聲道歉,可以的話,我並不想惹上妖繪師。’
注意到賣傘人在衣衫的遮掩下,還是可以看到在他脖子的位置,貼了許多張黃紙符,並用一條紅繩繞住脖頸打了個死結。
‘你…你們準備做什麼?’我想了下,除了賣傘人,應該還有一位。
賣傘人微啟開唇,原本發出來的說話聲,被忽起風聲給蓋過去,我只看見他的唇動了下,說出些字來。
風吹的相當大,而且還很怪的從我後方吹來,就連我也被吹得像讓人從後方用力一推,差點站不住腳的要跌倒,賣傘人更是首當其衝,被這陣怪風吹倒,背部撞上柱子。
‘嗶!’小畢方被風給颳走後,拼命的拍打翅膀要逆風飛回到我這,但撐沒一會,它就被怪風吹的在空中翻滾,我連把它救回的機會都沒有。
連忙踩穩滑移的腳步,回身看準了人影就大罵。‘耍…耍道符的!你是打算把我這搞亂嗎!’
道士手一捏,把面前的符給握皺,瞬時,亂吹的狂風平息下來。‘我不懂,明明就是妖,為何不降伏消滅!’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剛剛的輕鬆樣,表情相當冷酷無情,渾身充滿殺意的冷瞧著賣傘人。‘因為它還沒傷到人嗎?’道士的手一晃,指間立刻多了三張符紙。
我皺眉,拉住他的手腕。‘別忘了,這裏是城西。’
妖出現在哪,就由那地方的人來主事,所以如果沒求援的話,就算道士在城東也是拿青盤的,也不能隨意干涉城西這的事。
‘就算它那樣,你也不出手?’道士也不再往前,只指著賣傘人。
賣傘人往前舉起一隻手,一把小小沒有繪畫的紙傘在他掌中旋轉起來。‘妖繪師,記好,這個是出口。’
什麼意思?
小紙傘在旋轉中很快的消失,賣傘人撐開一把大小一般的紙傘,當他把傘撐過頭時,人就在紙傘下方消失無蹤,我看著紙傘緩緩的落到地面,與此同時,地面跟屋子突然劇烈的晃震起來。
‘咦?啊!’地面除了震動外,還劇烈的傾斜,我來不及抓住東西就直接滑下去。
我睜開眼,完全是因後腦的痛醒來。
‘他醒了。’
上頭有人在說話,等我再看清楚些時,看到的是幾張湊過來的臉。
先是數了下,抽痛的頭讓我不大肯定的說:‘是我撞昏頭嗎?怎麼人數多了。’
‘幾個?’
這聲音聽起來像耍道符的‘四個…?’都是很眼熟的臉,卻都是剛明明都不在的人。
但其實我還看到第五張臉。
只是一晃眼過去,距離還有些遠,但又白又小的臉在一片黑漆中看起來格外顯眼,想要仔細看清楚,那張臉又已經消失無蹤。
‘他沒把頭給撞壞,你可以放心。’耍道符的很平淡的說。
‘是嗎,那怎麼還是這種失魂樣子?’
我攔截下老癢邊說著話還想試著拍打我的手。‘等等……老癢你這一拳下來,真的會把我打昏。’
瞥見收回手的老癢,還因沒打到一臉遺憾的樣子,我頓時覺得剛沒讓他打中頭是對的。我看了看四周,有了想在躺回去繼續昏的念頭。‘…孃的、現在是怎樣……算了,先說你們怎麼都在這?’
在沒意識前,我只記得地傾斜了,而我還直往房屋的柱子那撞,而現在醒來,耍道符的道士還在,多了個王盟在這也能理解,但怎麼連黑瞎子跟老癢都在這?看耍道符的態度,肯定是我不問,他也沒打算要說為什麼。
再加上現在的情況很怪,房子跟地面都歪了,原本都是平視的東西,現在全往一個方向傾斜,像有人把我整個屋子都掀翻,讓我們坐在屋子的牆上也沒摔落,雖然大夥的神情都有些不自在,只有黑瞎子把地板當成背靠,坐得相當舒適。
王盟有些哀怨的說:‘老闆,你不是要我去買幫柿子水跟桐油,結果在回來就讓他們給逮到。’
‘說什麼逮到,我來是要關心你家老闆……但老吳你也太容易出事了吧!我只是想來你這湊個熱鬧,因為聽人說有青盤從城東來你這踹門。’
‘…所以你是來關心還是湊熱鬧?’不過老癢那樣子,大概看熱鬧的想法比較多。
我看到耍道符的不發一語,端著羅盤在瞧,似乎是想找到能突破現狀的路,不過上頭的指標不斷的繞著圈轉,像是壞掉一樣,但時不時的又會擺回來,在一些範圍內擺動,我順著指標指的方向看去,羅盤最常指到老癢跟黑瞎子那。
道士的臉色微凝重,抬起眼眸瞪視黑瞎子,但他沒有馬上發作,也沒丟出道符,看起來應該還在判斷黑瞎子是人還是妖。
但比起黑瞎子,我更擔心他發現老癢現在是妖。
‘那東西看來是失準了。’黑瞎子看一眼道士,不以為意的笑道。‘小天真,你這剛招待了誰?那個想關住這跟你,卻把小傢伙也一起關進來的傢伙。’
‘賣傘人,知道嗎?’問。
黑瞎子只是笑而不語的點頭,我卻不寒而慄。
‘賣傘人是誰?’老癢一問完,王盟立刻望過來,表情比老癢更急切想搞清楚。
‘嗯……可以說是種職業商販,主要遊走在鬼市跟妖之間的妖怪,賣的當然就是傘了,雖然不太普通。’我在他們面前虛空寫了個傘字繼續說:‘該說它們是賣怎樣的傘,就得從傘這個字去拆,傘頂上的蓋就像屋子的瓦頂,裡頭住了人,等於說傘即是家,但人字現在卻有四個,也就是取了斜音死跟死人的意思,換言之,賣傘人賣的傘是給死人用,具有像家一樣帶有保護的效果。’
因為傘有保護的作用,所以就連是妖也會有賣傘人所做的傘,而制傘的材料,就是賣傘人從各處掠奪、找尋而來,有些是無人住的居所,一些則還是庇護著妖的家。
之前遇到的賣傘人是個老人家,就有直接拔走香菇精寶寶的傘頂,來當作制傘的材料。
‘現在看來那傘不只能用來保護,那妖丟出那把小傘,就把這搞成這樣。’道士接著說。
老癢挑眉,看向我問:‘他說的小傘是什麼?’
‘賣傘人只說那把傘是出口,照現在這情況,大概是找到那把傘就能出去,我只擔心……’
‘那傘沒辦法輕易找到。’黑瞎子打斷我的話,直截了當的說。‘因為沒法保證過了那扇門,我們還能到原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