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顛倒時代
野雀想多了。
江城要的很簡單。
只是心安。
所做的事不違本心就可。
當然也可以說只是暫時的心安,哪怕說一種自我欺騙也罷。
事情發生的太多太快,江城心裏已經被裝滿了,破曉既是力量也是責任,時時在壓迫著他。
他的心裏已經沒有各種誘惑的位置,自然就能拒絕。
將孫子器的靈位插在他的墳前,江城噓噓叨叨說了半天,似乎正在跟孫子器嘮家常。突然間一件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花清月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一臉黯然:“這是怎麼了,以前華燕姐可不是這種人!”
華燕也是在九岐山下的小山村裏長大,村子裏百分之九十是華姓,基本都是當年那個斬死情郎的姑娘的後人。花清月因為是外姓人,經常受排擠,打小的玩伴很少,其中就有大她幾歲,並不嫌棄她的華燕。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善良羞澀溫柔的好女子。
後來花清月上山修行,見的麵少了。她聽說華燕偶然間見了從山外來旅遊的孫子器之後,就傾心於他。之後華燕爲了一個承諾就等了孫子器數年,甚至爲了應付父母的催逼,她還把頭髮剪了以此銘志,好在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華燕姐怎麼可能會辦出那種事來?”花清月很想去問問那個曾經的大姐姐,但是她不敢。
“沒什麼,時代在變,影響著人也會變!”江城看著陰鬱的天空,心情也很低沉,他總覺著馬上就要下雨了。
“天要黑了,恐怕是要下雨,我們走吧!”
江城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來,一根根的插在了孫子器的墳頭前面,排的整齊然後用食指輕輕抹過,那些香菸就紛紛點燃了起來。
青煙縷縷,縈繞在令牌之前,讓孫子器的面孔有些模糊,在煙霧之中,他似乎在笑。
花清月眼前一亮:“你做到了!”
“也就只能如此而已。”江城搖了搖頭,雖然在花清月的悉心指導和不斷的練習下,他居然白天也掌握了一絲破曉之力,尤其表現在御火之上,不過他掌握的也極其有限,今天點菸就已經是他的超常發揮了。
“走吧!”
江城又說了一遍,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徑直向前走去。花清月趕忙跟上,像是個小狗兒一樣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嘰嘰喳喳的說些家長裏短,中午吃什麼之類的話。
在他們的身前,幽城靜靜佇立著,不過此時風雨欲來,黑雲壓城,江城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眼前的這個城市似乎正在向阿鼻地獄之中沉淪。
“黑暗馬上就要來了。”江城的心中莫名其妙的跳出了這個念頭。
“那又怎麼樣,不還是要繼續走?”江城看著被一塊怪石頭吸引住,好奇寶寶模樣的花清月,突然間笑了起來。
是啊那又怎麼樣?難道一天還會因此停歇不前嗎?
回城之後,江城並沒有回家,而是徑自去了劉梓玉那裏,有些事他只能去問劉梓玉。
劉梓玉謝絕了江城讓其住在野雀那裏的提議,依舊住在母豬街的街尾。
不知道怎麼的,也就一個月的功夫母豬街變得蕭索了很多。據說是最近攤販們彼此之間經常發生口角,甚至還動上了刀子,打了幾次之後就被逮進了局子裡,由於被抓的人太多,環境太亂,所以這條街都空曠了起來。
江城沒有找到劉梓玉,只有玉珠在家,玉珠似乎在為一些事情煩心著,她見了江城就跟見了救星一樣:“哎呀,江城你可算來了,快勸勸我們家老劉吧!”
江城嚇了一跳,以為是出了什麼事,結果一聽卻讓他哭笑不得。
小茶正如林秋月所言,失去了一段記憶,這樣也好,起碼她又變成了那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或許乖巧與叛逆之間,就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紙而已,只要輕輕的一點誘惑,就能輕鬆的戳開。
小茶因為外來的手段回到了正常生活中,但是很可惜她學校裡的同學們並沒有遺忘什麼。
雖然小茶的叛逆和糜爛的生活都發生在校外,但還是有些風聲傳到了學校裡,特別是小茶和王宏的認識,好像就是學校裡一個痞子撮合的。
雖然王宏死了,那個痞子也得到了嚴厲的警告和懲罰,但還是有很多風言風語在學校裡流傳起來。不知道怎麼的,很多人對著無比茫然的小茶冷嘲熱諷,甚至有個高年級的痞子還提出了包養的事情。
糊里糊塗的小茶自然回家跟父母說了,劉梓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要去學校講道理。可惜沒什麼用,根本沒人拿他當回事,於是劉梓玉也就沒有繼續堅持,而是換了一種方式,他每天拿著一根棍子接小茶下學。
這倒是直接了,好像也沒什麼用,許多學生站的離他遠遠的,卻依舊在嘲笑他古板模樣,甚至連他們父女一起笑話著。
玉珠本來想請江城出面,但是劉梓玉認為這是小事,堅決不肯不說,還做出了一個極端而又有些可笑可悲的決定。
他要去紋身。
劉梓玉固執的認為,自己太書卷氣了,所以才導致了這一切,他必須要改變一下,至於兇狠殺人什麼的劉梓玉學不了,於是他認為改變的方式就是紋身。
“為什麼要紋身?”花清月有些聽不懂:“紋身之後流言蜚語就會沒了麼。”
玉珠苦笑道:“怎麼可能,我家老頭子這是糊塗了……前兩天還找了什麼古惑仔看了好幾遍,喝了許多酒說是要培養什麼精神。可酒醉之後也沒做出什麼事來,只是在書案上寫了一晚上的毛筆字,還整出了個文武張馳賦來……”
“那叫什麼來著,文不就呼什麼的,全都是之乎者也,我也看不太懂……”
江城尷尬的一笑,這簡直就是非常劉梓玉的行事風格嘛。
“然後他就要去紋身了,我怎麼說也不聽,好在昨晚清醒過來了,答應我不去了!可今天早上一早就偷偷的走了,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江城,你快去看看啊,那個倔老頭子我是勸不了。”
江城和花清月兩個人面面相窺,大眼瞪小眼,突然相視一笑,都覺著這是灰色的上午難得的一點輕鬆的事情了。他們辭別了玉珠,結果沒走幾步,正巧撞上了劉梓玉。
劉梓玉看著兩人來的方向,馬上就老臉一紅,他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用力的乾咳兩聲。江城還想打趣兩句,這老頭兒已經紅到耳朵根,也就只好不說話。
花清月沒有江城想到那麼多,她看著劉梓玉馬上就高興的拍手道:“大叔你紋到哪啦?給我看看?還有啊大叔,這都秋天啦,你紋身別人也看不到了!”
劉梓玉哪裏會回答?他馬上低下頭來,再次用力的咳了幾聲,估計再過一會兒,花清月再追問幾句,劉梓玉的腦袋都能跟鴕鳥一樣,把腦袋扎進地裏麵去。
“你去前面的街上,看著有什麼好吃的買點,一會咱們吃好的!”江城看不過去,趕忙給花清月指派了一個光榮的任務,果然涉及吃,花清月立馬就精神起來,管你什麼紋身不紋身的,接著就歡天喜地的去了。
“哎!”花清月一走,劉梓玉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道:“哎,不說這個,不說也罷!要不跟我一塊接小茶去?正好我跟你說說事情。”
江城笑著領命,兩個人就在路上說了起來。兩個同樣憂心重重的人很多地方都一拍即合,江城說話自然是有股銳氣。對於劉梓玉而言,他飽經世事,對於社會的變化十分敏感,往往能一針見血:“哎,或許真的像是你說的一樣,一切都變了。”
“你看街頭那個賣豬雜碎的,原來可是個老實人啊,有些不講道理的買肉時少給點錢他也只會嘿嘿的笑。可前天只是因為顧客說了一句肉不新鮮,立馬就拿著刀朝顧客的臉上砍去,據說差點出了人命……
這下被抓進去了,買賣也做不成了,孩子還在上學,多不好啊……”
“警察們說是爭執導致的,要我看啊實際上是戾氣!殺心!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人心生了戾氣纔會這樣!”
“前面角上有個豆腐西施,人長的不錯,秤也很準。可是卻傳出來她和自己親弟弟有一腿,被老公逮個正著,差點打死!”
“這是色氣,色心!”
“你也知道我家拐角處是個垃圾場,裡面有個叫老楊的拾荒者經常在裡面撿些東西。老楊雖然是個拾荒的,但心地可是善良的很!我就不止一次的見到連菸頭都不捨得抽的老楊,把一把毛票子塞給街頭吃不起飯的小乞丐,然後自己回去餓肚子……”
“他說他不是要飯的,他只是個賣垃圾的生意人,他下棋也不錯,他南北朝的史讀的比我都深!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居然做出搶劫的事情來……”
劉梓玉零零總總說了一大堆,總而言之這短短的幾天,似乎人的一切負面情緒都爆發出來。
詐騙的少年,對砍的同行,宣淫的女子,貪婪的拾荒者,懶惰的孩子,憤怒的女人……
“他們到底怎麼?我現在真的相信黑暗即將來了,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人類就自己把自己給滅亡了。”劉梓玉憂心忡忡:“我的卜算在大事上已經完全失靈了,倒是別的方面卻有了些長進,真是奇怪,不過不說也罷!哎!我現在真的是很擔憂啊!如果再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