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退秋澄氣轉涼，日光夜色兩均長，一晃就是五天後了，陸瓊筵訂好了火車票，是臥鋪，要坐兩天一夜再轉車，不買臥鋪票怕楚知瑤身體受不住。

    知道楚知瑤要去外地的就屬沈寶寶哭得最悽慘，整個火車站就數他哭得最大聲。

    隔壁阿婆帶的野鴨都沒他能哇哇叫，沈煜晗沒來，抱著沈寶寶的是那名聾啞婦人，沈寶寶哭得傷心，那婦人也跟著抹眼淚。

    硬生生把旁邊的楚知瑤襯托得像一個拋夫棄子的壞母親，她頭疼地捏捏眉心，對來送她的外婆說：“外婆，快給他扎一針，把他扎啞巴了，吵得我腦殼痛。”

    “胡說什麼，到了那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那些涼的寒的就不要吃那麼多了，有什麼事就給外婆來電話，不要心疼錢，上了車要抓好小筵的手，不要跑丟了。”

    楚外婆嚴肅愛板著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麼明顯的情緒，她不捨且擔憂地拉著楚知瑤絮絮叨叨，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楚知瑤也乖巧地聽著，內心卻在想原來她外婆也有話這麼多的時候，實在是太難得了。

    滿是人頭的火車站裏，陸瓊筵一手提著行李，一手護在楚知瑤身後，亂衝亂撞的人們連楚知瑤的一根頭髮都沒碰到，人高馬大的男人也垂眸安靜地聽著老人的唸叨，認真記下。

    直到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大喇叭提醒上車，楚外婆才閉上嘴，揮揮手示意他們上車。

    楚知瑤在轉身的那一刻回頭抱住外婆微瘦的身子，大聲說：“外婆，家裏枕頭忘記洗了，你幫我拆出來洗一下！”

    早上起來的時候楚知瑤把她這段時間掙的兩百多塊錢全部塞到枕頭裏去了，打算用這樣的方式留給外婆，因為她知道明面上給的話外婆是打死也不會要的。

    “死丫頭，懶蟲子！”外婆離別的傷感一下子被這句話衝沒了，她沒好氣地拍了拍楚知瑤柔軟的腦袋，緊接著動作利索地把她一直揹着的小布包掛在楚知瑤身上。

    “裡面是一些筆記，拿去看，好好學習……”

    楚知瑤和陸瓊筵上車後，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把行李放好，她就趴在窗戶上看外面的人。

    發現外婆和沈寶寶正挨窗地找她，楚知瑤的眼眶一下就紅了，等外婆他們看見她時，火車已經緩緩開啟了。

    外婆嘴裏不知道在說什麼，一邊揮揮手，一邊在跟著火車走，眼眶竟然也紅了，眼睛溼潤潤的。

    這一刻楚知瑤清晰感受到了外婆對她的愛，很重很內斂的愛，在這一刻全部浮現在她面前。

    “快，你不是學過唇語嗎，快看看外婆在說什麼？”楚知瑤著急地搖著陸瓊筵結實強悍的胳膊，聲音哽咽得都快哭了。

    陸瓊筵衝外婆點點頭，低聲說：“外婆說不能喝冰冰的小汽水，不能貪吃螃蟹，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不許欺負小筵。”

    楚知瑤：“…………”不，她不相信外婆就說了這個！

    衝着外婆揮手點頭，直到火車離開站臺，楚知瑤瞬間繃不住了，眼淚嘩啦啦地留，大顆大顆的眼淚如珍珠般落下，鼻尖紅通通的，趴在陸瓊筵的肩膀抽泣。

    “瑤瑤，沒事了沒事了，等過年我們就回來看外婆好不好？或者等我們安頓好了再來接外婆去我們那裏住……”

    陸瓊筵沒見過哭得這麼厲害的楚知瑤，就是新婚夜也沒見她哭得這麼慘，心裏忽然後悔答應調職了，若是知道和他去外地她會這麼傷心，他說什麼也不答應。

    但她心裏明明這麼傷心，卻還是答應和他離開，是不是代表她對他的感情非常深？

    陸瓊筵明明知道自己這麼想不對，但還是忍不住。

    “不哭不哭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你打我吧，不，打人手疼，你咬吧，往軟的地方咬，別磕著牙！”

    陸瓊筵徹底被那大顆大顆的眼淚砸懵了，平素清冷的眉眼滿是慌張忐忑以及不安，措手不及地上下擼著楚知瑤的後背。

    搓得楚知瑤後背都快冒火了！

    “嗚……不是，不是，不關你的事。”

    她哭是因為想到了上輩子的外婆和現在一樣愛她，但她卻一直冷落外婆，誤會外婆，只要一想起來心臟就想被人狠狠掐住，使勁揉捏，疼得她想哭。

    楚知瑤哭得太猛了，一邊哽咽抽泣一邊撇嘴，緩了許久才猛然想起自己在火車上！

    完了，她一個快當媽的人，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好丟人……快幫我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這個時候的火車站很少有臥鋪，也貴，買的人大多數都是去外地出差，公司會報銷，或者像陸瓊筵和楚知瑤一樣是去部隊上的人，隨軍的家屬。

    而楚知瑤和陸瓊筵所在的車廂是有四個床鋪，上下鋪，陸瓊筵買的是兩個下鋪，現在他們正坐在其中一個下鋪。

    陸瓊筵依楚知瑤所言，掃了眼周圍，正要安慰她說沒人時，發現身後站了三個人，還是他認識的人。

    “黎青？”

    “好巧，你…你媳婦沒事吧？要不要打點溫水洗臉？我帶了熱水壺。”

    黎青背上揹着一個大包，腳下也全是大包小包，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正是大丫小丫。

    “叔叔，嬸嬸怎麼哭啦？是不是你不給她糖吃？”小丫好奇地伸頭問。

    同時，陸瓊筵感覺到懷裏的小女人身體僵硬了，腦袋悄咪咪地轉動幾下，似乎正在把眼淚往他身上擦，彷彿一隻正在磨蹭撒嬌的貓咪。

    陸瓊筵摸摸懷裏的腦袋，對黎青搖搖頭，低聲對小丫說：“嬸嬸和外婆分開了，所以有點傷心。”

    小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和外婆分開的時候也哭了，媽媽也哭了，但是我有媽媽陪著，所以不傷心，叔叔你要好好陪嬸嬸噢。”

    “好，謝謝你關心。”

    儘管小丫說的分開和陸瓊筵說的分開不一樣，但陸瓊筵還是很耐心的道謝，並沒有因為小丫是孩子就敷衍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