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聽了之後，並沒有什麼意外。

    皇上的想法，他早就猜到了。

    這些年，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別人清楚。

    “皇上，安樂侯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黃公公的陳述，雖然看似簡單，卻別有深意。

    皇上聽了之後，嘆了一口氣。

    “當年的事，他也知道，說不定也是幫姐夫打抱不平的人……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幫朕傳個口諭，長風也該回去了。”

    黃公公一聽，皇上這是有意要讓蕭長風把這個訊息帶回到邊關，讓當年馬將軍那些老部下知道，他們的老大還有一個兒子活在世上。

    到時候，他們要做什麼選擇，也是看他們自己了。

    就像是皇上剛纔自己說的，當年他們對付馬將軍是沒有把握的，所以在沒有辦法確定馬將軍會不會反的時候，用了比較極端的方式，如今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只需要看馬明震自己的選擇。

    他要是不動，就可以安慰的當安樂侯，不用擔心任何事。

    他要是動了，那就可以把當年事情覆蓋，再也沒有人會覺得馬將軍是冤枉的……

    “是……”

    黃公公隨後就出去讓人傳信去了，這次就不要他親自過去了，而且不需要大費周章。

    當安王和崔麗娟回到王府的時候，馬明震又已經去睡了。

    除了睡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讓他覺得完全不真實。

    “明震呢？”安王故意問道。

    管事的趕緊把今日府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安王一聽蕭洛凡的人竟然得罪了馬明震，還被黃公公帶走了，當時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大家都想往前湊，都不敢惹到馬明震，怎麼這幾個不長眼的，非要在黃公公跟前裝老大？

    “該死的東西，就是死了也好，只要別牽連到凡兒就好……”

    他心裏的想法非常直接，卻因為崔麗娟在場，沒有辦法直接表達。

    “本王去看看他……”安王想了想，自己這個做舅舅的，總該有所表示。

    結果管事的說道：“王爺，侯爺那邊說是要睡覺，不想見任何人呢……”

    安王卻說道：“本王是他的舅舅，又不是外人。”

    管事的沒敢阻攔，安王正向邁步，又回頭問道：“世子和世子妃呢？”

    “他們在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在做什麼。”

    安王猶豫了一下，說道：“算了，既然這孩子沒有轉過來這個彎，那就再等等，反正他的身世已經公開了，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想了想，他還是找藉口去書房了。

    而此時的馬明震，其實沒有睡覺，而是去了蕭錦垚和舒雲昭那裏。

    “你都這樣做了半天了，就沒什麼想說的？”蕭錦垚不慌不忙的開口。

    之後，他輕輕的吹了吹手裏的茶盞，又老神在在的啜了一口。

    馬明震這是第一次在他們跟前坐下，還有些不太適應。

    終究是要過這一關，他想著，總要搞清楚。

    “我真的是長公主的兒子？”他的問題，已經不是第一次問了。

    蕭錦垚點頭，沒有笑話他，而是非常慎重。

    “沒錯，當年姑母把你送到我身邊，已經告訴我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侍衛，不過你的訓練會更加嚴格，這些你應該能夠理解了……我不是器重你，而是在意你，你是我的表哥，是我的親人。”

    蕭錦垚說完，自己還有些尷尬，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肉麻了。

    馬明震眼睛裏麵的光，正在慢慢聚攏。

    過了半晌，他才鼓起勇氣問道：“所以，太后娘娘到底是我的外祖母，還是我的殺父仇人？”

    果然，還是到了這個最刺激的問題。

    蕭錦垚說道：“都是，這兩種最為矛盾的身份，卻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沒人要求你孝順她，也沒人要求你親近她，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應該也有自己的選擇……”

    這個話，纔是最讓馬明震最糾結的。

    “所以，他們害死了我的父親，如今又要靠著補償我，來彌補他們心裏的愧疚……我若是接受了，他們內心就平靜了，我也沒有資格再想著當年我父親的委屈了，我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是建立在我父親被釘在恥辱柱上，沒有辦法翻身，甚至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幫他討回一個公道的基礎之上，是這樣麼？”

    蕭錦垚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你這樣理解，過於理性，不過我承認，確實有很大的可能。”

    “那我為什麼要接受？我做一個普通的侍衛不好麼？這樣他們對父親的愧疚，就會一直困擾著他們。我不能給他們自以為已經贖罪的機會，我沒有資格代替我父親原諒他們……”

    馬明震的痛苦，沒有人可以代替。

    他曾經唏噓過，當年那件事，馬將軍到底揹負了多少。

    大多數百姓還是覺得，馬將軍是真的有反的傾向，所以纔會被清算，實際上呢？

    “我沒想說服你，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姑母，你可以恨任何人，卻不應該恨她……”蕭錦垚說道。

    馬明震沒有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之後，他緩緩抬起頭，說道：“我想說我很心疼她，我有這個資格麼？”

    “你是她的兒子，當然有這個資格……”舒雲昭都跟著著急了，說了一句。

    馬明震並不介意她插話進來，而是說道：“這些年我一直覺得，長公主是個很可憐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我不但沒有覺得她妒對我殘酷，反而覺得她對自己太殘忍了，爲了保護我，她硬生生要同時承受喪父之痛，跟親人斷絕關係之痛，親兒子就在眼前不能相認之痛……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麼挺過來的……”

    舒雲昭也是鼻頭一酸，她說道：“當然是憑藉着一顆慈母的心，要看著你長大，成親生子，靠著這樣的念想撐下來的，將來她真的跟你父親見面了，是要告訴你父親，她代替你父親親眼見證了多少本來應該他們一起見證的時刻……”

    馬明震的眼淚順著眼角低落，他猛然站起來，問道：“我這個時候過去，是不是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