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看你什麼時候將臉上這礙事的面具摘下來。”

    男人不以為意道：“你若想看，我摘下來便是。”

    眼見他真的要去摘臉上的面具，梅娘心裏卻生出了一分說不出的感覺。

    好像一旦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便會陷入某種萬劫不復的境地似的。

    梅娘一抬手。

    笑容有幾分勉強。

    “別，還是算了。免得你回去同尊上告狀，說我逼你，你就自個兒研究這些竹片吧，走了。”

    那離開的背影，竟然有幾分倉皇的意思。

    男人盯著她遠去的背影看了片刻，復又低下頭看桌上的書。

    一院清風，仿若從來都未被驚動似的。

    古紅花城外有一個天星坡。

    以黃沙之上四處散落的碎石隱隱組成了七星之象而得名。

    天星坡下，有通往古紅花城唯一的道路。

    已是春分時節，乍暖還寒的風捲過高低錯落的山坡，黃沙像是空氣的一部分一樣瀰漫在半空中，讓天空看上去都霧濛濛的，分外陰沉。

    官道上遙遙行來了一隊人。

    普通西涼人裝扮，裹著頭巾和黑袍，沒有代步的騾子和馬，連那腳上也只是薄薄的一雙編織草鞋。

    仔細一看，早已被磨損得不成樣子，甚至看得見褲腳上沾染的細密血跡。

    從黃沙碎石上踩過，便是一腳的血肉模糊。

    這樣的人叫做彌足者，一個個都是信仰堅定的信徒。

    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一步一步親自來到傳說中的樓蘭聖地：古紅花城。

    戰亂越頻繁，這樣的人就越多。

    古紅花城外，並不稀罕。

    這幾人腳步緩慢，隊伍中時不時有人抬頭看一眼遠處。

    目光彷彿投過了黃沙，看見了自己心中的聖地。

    行至中段的時候，忽生異變。

    天星坡散亂的石頭之後忽然冒出了一茬一茬的黑衣人，無聲的幽影一般將這幾個朝聖者團團圍住。

    “你，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眾裡走出一個領頭人。

    冷笑一聲道：“堂堂西涼皇庭大總管扼圖，扮作這副悽慘模樣是要去做什麼呢？王上傳了命令，天星坡附近除了軍隊的人，誰都不能踏足。幾位還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一同去見王上吧。”

    “哼。”

    眼見敗露，朝聖者一行人中間走出個人來。

    高高壯壯的個子，一直起腰背來，竟要比常人高出一個頭去。

    “王上無德，兵指紅花，是要被西域子民唾棄萬萬年的，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狗，何必多言，想抓我，那就來！”

    說著將身上的黑袍一抖。

    露出底下厚實的輕甲和武器來。

    也不廢話，手裏彎刀一橫，便直取那黑衣頭子。

    速度奇快，劍勢凜冽。

    那黑衣頭子被這一刀逼得連連後退，在左右的幫助下好容易左支右絀地緩過一口氣來，衝着身後大喊：“愣著做什麼，拿下他，忘記王上的命令了嗎！”

    後邊的一群黑衣人這才提起武器往前衝。

    兩撥人瞬間亂戰作一團。

    那叫扼圖的人勇猛至極，手下人也個頂個都是好手。

    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而且天星坡中段路段開闊，連個可以背靠背喘息的地方都沒有。

    很快就露出頹勢。

    不遠處，一處石頭上露出了兩個腦袋。

    看著底下人掐了半晌。

    其中那個男人若有所思道：“西域的功夫倒是跟中原的不太一樣，還有這種刀法……”

    旁邊那女人磕著瓜子道。

    “見識少了，關外關內風俗可能沒太大區別，但武功風格的確是不同流派，就比如下面那個最厲害的，用的刀法叫做天水，凜冽處如大河，輕柔處若天風，講究的是一手神出鬼沒和變幻莫測。”

    “那彎刀倒是有趣，分量不重，但處處能傷人。”

    “好用吧，月光石熔鑄的，一把頂五百兩銀子呢，就別想著量產了。”

    “嗯……”

    二人聊得有來有回，身後又幽幽地冒了個腦袋出來。

    “我說二位，你們再聊會兒，下面那人就要死了，二位應該沒忘記今早接到的信吧？”

    正是緊趕慢趕來到古紅花城附近的雲慕一行人。

    驍靖塵心裏琢磨了一會兒這彎刀的形狀和重量，覺得量產雖然是不行，但做一批出來試用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聽見蘇懿的吐槽，他淡淡回了一句。

    “此人沒你想的這般不中用。”

    話音剛落。

    只見方纔還搖搖欲墜彷彿就要徹底倒下的男人忽然又勇猛了起來，手裏的長刀化作了一道刺目的光，眨眼之間就重創了周圍一圈逼上去的黑衣人。

    這打法太過暴力。

    黑衣人們似乎原本就心有猶疑，見狀更是士氣大減。

    一個個都圍著那扼圖在內的幾人繞圈圈，局面陷入了短暫的僵持中。

    蘇懿看得目瞪口呆。

    沒想到西涼這般小國內竟然也有這般的人物。

    “不過蘇懿也說的沒錯。”

    雲慕磕完了一把瓜子，手往後一伸，源影盡職盡責地又給她放上了一把。

    她坐正了說：“方纔那一下過後這人基本已經是強弩之末，過會兒等黑衣人們回過神就不好辦了。”

    驍靖塵掃她一眼。

    “你是讓本侯現在出手？”

    “我沒說，只是建議，建議。”

    “你的建議，本侯自然要聽。”

    驍靖塵落下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話音未落，人已經飛躍出去。

    雲慕的瓜子仁在嗓子眼卡了一下。

    半晌才轉過頭去問蘇懿：“你家侯爺最近是不是哪裏不太對勁？”

    “是啊，你倆不是和好了麼。”

    “是這樣嗎？”

    蘇懿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心說眼下下邊正在你死我活呢，你倆是真有閒情逸致啊。

    雲慕看了一眼底下局勢。

    “源影，去幫幫忙吧。”

    “是。”

    驍靖塵和源影突然出現，又都是身手奇絕之輩，登時震懾住了一眾黑衣人。

    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驍靖塵將一粒丹藥往震驚的扼圖嘴裏一塞，居高臨下地用下巴點了點周圍幾個還能出氣的。

    “帶上，跟我走。”

    雲慕從石頭上爬下來，拍了拍手道：“我們也走吧，小心等會兒被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