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北方的風依舊冷冽，只有偶爾晴朗的時候纔會叫人感受到幾分春日的暖意。

    這日恰好天晴，日光之下，凍土之上冒出了點點青綠。

    官道上往來不絕。

    大都是被姜何年給逼得滯留關內外的商人們，個個腳步匆匆，有脾氣不好的，若是見到有人在看他們，估計還要一個眼神瞪過來。

    好好的官道，瀰漫着一股和往日不同的肅殺味道。

    就在這日。

    兩匹老馬並一輛馬車緩緩地來到了西北函關之下。

    打頭的那匹馬上坐了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年輕姑娘，姑娘走得很慢，彷彿是在騎馬散步。

    時不時拎起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一口，和並排而行另外一匹瘦馬上的男人說幾句話。

    那男人模樣是一等一的好，周身氣質也是一等一的冷。

    光是隨意在馬上坐著，就自帶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官道上前後的商隊都繞著他們走，半分也不敢靠近。

    但唯有那姑娘扭過頭來說話的時候，這神秘公子冷冽的眉眼就會軟化下來。

    二人身後的馬車也比較陳舊，駕車的只有一個下人，光看這行頭，似乎算不上富貴人家。

    便是一路北上，總算到了函關的雲慕一行人。

    “呼……”

    雲慕極目遠眺，看見不遠處的城門後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到了。

    她在馬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覺得這久違的陽光都要把她的骨頭給曬酥了，舒服極了。

    其實按照路程，他們早就該到函關。

    奈何出門沒看黃曆，運氣實在是差到了極點。

    從天山臨走前下的那場雪沒被雲慕和驍靖塵放在眼裏，結果剛剛出發不到三天，這場雪竟然演變成了一場連綿了整整十幾日的暴風雪。

    商隊根本沒辦法前進，還扎眼得很。

    沒出十里地，就遇上了好幾撥打劫的。

    雖然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失，但也夠煩人的。

    於是驍靖塵乾脆一聲令下，解散了商隊，只留了兩匹馬和一輛馬車。

    在路上找了間破廟將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給對付了過去。

    風雪一小就接著趕路，一路暗無天日地過來，直到快要見到這函關城門的時候，才總算見著了久違的太陽。

    實在是太讓人心情愉悅了。

    雲慕心情一好，就連對驍靖塵的臉色都好了不少。

    “我說侯爺，你確定不需要在進城之前做點偽裝嗎？函關靠近西北駐軍駐地寒茲城，沒準城內就有西北軍的人，你這張臉可不是什麼秘密。”

    她眯眼一笑：“要是需要幫忙的話，現在給您打折，只要五十兩銀子，保管讓人認不出來你。”

    驍靖塵原本是想說“不需要”的。

    函關的情況他早已經摸清楚，西北駐軍現在都收縮到了寒茲成附近，函關內都是些本地官員。

    他這張臉雖然並未對外保密過，但五年前那一場戰役過後，他便再沒有離開過靖北城。

    硬要說的話，也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容，不至於在這一道函關裡被人認出來。

    就算真的被察覺到了，他也留了後手。

    這些排列好的理由在看見雲慕笑起來的時候統統靠邊站。

    他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改了口。

    “好啊。”

    “真的？”

    雲慕有些驚訝。

    她雖然擅長化妝和偽裝，但也知道在這些朝廷中人眼裏，這其實是不那麼上得了檯面的手段。

    之前去邵陽的時候雲慕就動過在驍靖塵這張俊臉上動手腳的心思，奈何當時就被一口拒絕，最後只接受了一張和他本人有六分相似的人皮面具。

    她還以為驍靖塵心裏也有這種想法呢。

    驍靖塵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麼，淡淡道：“我從前有過這樣的經歷，並不排斥。”

    說幹就幹。

    雲慕對趕走的源影招招手，把蘇懿那傢伙趕出來，騰個位置。

    下一刻蘇懿掀開簾子露出一顆憤怒的頭顱來：“我聽得見！”

    “哦。”

    雲慕嘿嘿一笑：“那正好，陽光這樣好，趕緊出來活動活動身子。”

    “你今晨不是還說讓我呆在馬車裏靜養，輕易不要出來見風嗎？”

    “那是嫌你嘮叨起來太吵胡說八道的，放心出來吧，死不了。”

    蘇懿：“……”

    他該說謝謝嗎？

    片刻後，蘇懿被趕出了馬車，柚子也跟了出去。

    雲慕拍了拍手，將自己塵封已久的“套裝”從醫藥箱裏掏了出來。

    “放心，我的動作很快，絕不會耽誤事兒。”

    驍靖塵抬起眼皮。

    “本侯不著急，慢些也沒關係。”

    “那不成，進城門之前必定讓你改頭換面。你想要什麼樣的臉？”

    “都可。”

    皮囊而已，他並不如何看重。

    雲慕勾了勾嘴角：“那我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了。”

    “隨你。”

    行。

    雲慕眨眨眼睛，直接開始動手。

    她的手指時時刻刻都很涼，但是很柔軟，像是溫涼的軟玉一般在驍靖塵臉上來回搗騰一番。

    沒過一炷香的時間。

    雲慕的聲音鑽進他耳朵裡：“好了。”

    速度快得有點出乎他的預料。

    驍靖塵想要找銅鏡，被雲慕看穿想法，笑道：“不必不必，絕對能見人，你先出去吧，我收拾收拾。”

    他狐疑地掃了一個眼尾過來。

    “你不相信我？”

    “不。”

    驍靖塵搖搖頭，雖然心裏有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選擇順勢而為。

    鑽出馬車後。

    他明顯能感覺到架車的源影呆滯了一瞬，雖然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但目光還是在他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城門已在眼前。

    “站住。”

    城門守衛攔住了馬車。

    “例行檢查。”

    前面馬上的蘇懿和柚子都翻身下了馬，一回頭看見驍靖塵站在那，齊齊張大了嘴巴。

    蘇懿差點兒直接叫出聲：“你……”

    “你什麼你，不好看嗎？”

    雲慕從驍靖塵身後鑽出來。

    笑得格外狡黠。

    蘇懿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驍靖塵，又看了看雲慕。

    最後憋出來一句：“好看。”

    驍靖塵沉默片刻。

    雖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看蘇懿這反應，定然不尋常。

    而且他分明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