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讓驍靖塵知道你的底細，如何觀察他的反應。”

    “是。”

    雲慕將思緒拉回來。

    她想過驍靖塵在察覺到源影的異常後會派暗衛暗中調查，或者是在她這旁敲側擊。

    卻不曾想這人是直接開口問。

    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誠。

    驍靖塵耐心等了半天也沒見她說話，長眉微挑：“怎麼，不方便說？”

    雲慕點點下巴，既然各自都很坦誠，自己也該實話實說，於是真誠道：“不方便。”

    “好吧。”

    走了沒多會兒。

    二人不約而同地停在了一間小酒館前。

    酒館的門沿比較低，一扇木質的窗戶緊閉著，縫隙裡有昨夜積蓄起來的琉璃冰雪碎落，被陽光一照，反光有些刺眼。

    一股格外濃厚的酒香從各個方向飄過來。

    像是那種百姓農家自制的高粱酒。

    雲慕悠悠道：“侯爺不是不知道往哪走嗎？”

    “本侯是跟著你走的。”

    “巧了，我也是跟著你來的。”

    兩個誰也不願先鬆口的人在門口面面相覷站了會兒，各自都覺得自己無比幼稚。

    雲慕失笑道：“怎麼說，侯爺要先進？”

    驍靖塵彷彿天生不知道“笑”是什麼表情一樣，嘴角只往上提了提，但眼底卻盛了一點笑意。

    “你先吧。”

    雲慕不搞互相謙讓那一套了，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門就是一股和著酒香的暖意，尋常人估計只是在這裏多呆上片刻就會暈乎乎的了。

    門口附近燒著北方特有的火爐，屋內只有兩張鋪了厚厚氈子的桌子，一個看上去有些破破爛爛的屏風，將外間和廚房隔了開來。

    聽到開門的動靜，屏風後走出一個人來。

    是個滿臉雪白大鬍子，身材壯碩的老人，左眼上蒙了一層白布，似乎是近來新受的傷。

    老頭兒手裏抓著掃帚，滿臉都寫著不耐煩。

    “還沒到開門時間，你們來早了。”

    驍靖塵微微蹙眉，冷聲道：“問訊息也分早晚，這是哪裏的規矩？”

    他身上氣勢驚人。

    那老頭被震住了一瞬，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那張：誰都欠我一百兩銀子的臉。

    他冷哼一聲，將掃帚一撂，眉毛整個豎了起來：“我錢老頭一條命就撂在這，愛誰誰拿，你以為我怕死？滾，滾出去！”

    說著就直接要趕人。

    驍靖塵在北疆無往而不利。

    就算是那些心懷不軌、想要他命的人，至少在表面上也都是對他客客氣氣的。

    九幡院那群瘋狗還能正常說兩句話呢。

    鮮少遇到這種無關身份，只是純粹被嫌棄了的場景。

    懵了一瞬後，見老頭並無開玩笑的意思。

    針對他也就罷了，眼看就要推到雲慕。

    他眉心一擰，就要動手。

    “哎呀錢老，這就傷感情了不是？”

    雲慕往前一步，擋在了驍靖塵面前，同時嘴角掛上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委屈道：“聽聞你這的燒刀子烈得很，喝上一口能在雪原裡徒步走上幾裡地，我們可是期待已久，特意一大早來喝兩口，怎麼還沒來得及坐就要趕人了？”

    錢老一開始估計沒把雲慕當成個能說話的。

    聽她這麼一開口。

    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

    “我說了，沒到開門的時候。”

    雲慕不以為意，從腰間摸出一塊銅板。

    指尖一翻，那銅錢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屏風前的小小臺子上。

    她眨眨眼睛，微微一笑：“天這麼冷，就當救救急，行個方便，讓我們先坐下來唄。”

    錢老多看了她幾眼。

    半晌，才一回身，一把將臺子上的銅板給摸走。

    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你倒是比這個男的會說話，自己找地方坐吧，喝點什麼？”

    “大清早的，就喝兩碗‘不上崗’吧。”

    “等著。”

    錢老說完，抓起剛纔自己丟出去的掃帚，轉身又回到了屏風後麵。

    雲慕這才拉著驍靖塵在靠裡的那張桌子前坐下。

    驍靖塵看著她，一副第一次認識她的樣子。

    “別這麼看著我。”

    雲慕對源影擺擺手：“叫錢老送兩碟花生米來。”

    他走後，雲慕才攏了攏鬢邊的頭髮，漫不經心道：“侯爺，你呢，行軍打仗是無出其右，但江湖和軍隊是兩碼事。”

    “我以為江湖纔是那個更為肆意的地方。”

    “這話也不錯。”

    雲慕點點下巴：“但在某些地方，規矩二字比天都大。”

    “什麼規矩？”

    “唔，各地有各地的不同。”

    驍靖塵更好奇了：“你之前來天山的時候，也曾來過這？”

    雲慕搖搖頭。

    “沒來過，不過按照我的經驗。江湖和朝堂最大的區別就是，朝堂看利益，而江湖看性情，若是性情中人。看你順眼，喝酒吃肉不要錢，這條命都能賣給你。若第一眼不喜歡，那就走遠了。”

    她悄悄指了下屏風的方向。

    “這位就是這類人。”

    驍靖塵很感興趣。

    “你怎麼看出來的？”

    “畢竟能對著你那張冷臉還能擺出不爽態度的人不多。”

    “這是誇獎嗎？”

    雲慕接過源影遞過來的花生米，一次往嘴裏扔了一小巴，邊嚼邊反問：“你覺得呢？”

    肯定是諷刺啊！

    驍靖塵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你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她淡淡點頭：“算是吧，但別說，還挺有意思的。走南闖北，多虧了如此，也認識了不少像錢老這樣的朋友。”

    說後半句話的時候，錢老正好提著一壺溫過的走過來。

    聞言竟然咧嘴一笑。

    “你這丫頭說話對胃口，你的酒我請了，不過這男的可不成，他說話一股朝廷鷹犬的味道。”

    雲慕心說你的直覺還真準。

    不過驍靖塵倒是不生氣，他難得見到雲慕的這一面，頗為新奇。

    因此也沒把這老頭的放肆言語放在心上。

    雲慕道了聲謝，給源影使了個眼色。

    後者會意，將屋裏唯一的那把椅子搬到了桌前。

    她笑眯眯道：“錢老，我看你這小店現在也沒生意，坐下嘮嘮？”

    可能是聽進去了她那句“朋友”，錢老欣然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