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鬨笑聲中。

    車隊緩緩地離開了這一截繁華路段。

    “七哥。”

    趙珏沒有將簾子拉上，她胳膊撐著車窗，杏眼裏有些羨慕和訝然。

    “靖北城和臨安一點都不一樣。”

    “是嗎？”

    趙允羲目視前方，嘴角依舊掛著淺淺的笑。

    “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比如剛纔，若是在臨安，那個小姑娘只會被家人拉著跪下請罪。也不會有人真心感謝我那枚流蘇。”

    “那珏兒覺得這個不一樣是好還是壞呢？”

    公主往回看了一眼，嘟起嘴道：“自然是不好的，憑何這些平民百姓敢如方纔那般同你我說話？若非知道此地是驍雲侯的地盤，本公主自然是要降下懲罰的。”

    趙允羲沒應聲。

    唯獨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改變。

    公主往精細柔軟的靠墊上一靠，懶散地說：“七哥，我聽你說的裝天真善良騙過了那個姓蘇的，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趙允羲終於說話了。

    “若非如此，珏兒可能進不了這靖北城。”

    “他敢。”

    趙珏柳眉一豎，指尖扣在一起，語氣裡便油然而生一股彷彿與生俱來的跋扈氣質。

    “這天下終歸是我趙家的，就算他驍雲侯在北疆如魚得水，難道還敢真的和皇室作對不成？”

    趙允羲不置可否，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問。

    “既然珏兒不喜歡這靖北城中的百姓，為何還要將這珍貴的流蘇送出去呢？”

    “哼。”

    她冷哼一聲，抬起下巴道：“這種東西本公主多得是，隨便施些恩惠讓這些百姓對本公主感恩戴德，有什麼不好嗎？”

    “是。”

    “倒是你，七哥，難道看見方纔那一幕，你不生氣嗎？”

    “生氣？”

    “這裏的百姓明顯並不認識皇室車架，這簡直是本公主這三個多月來遇到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大雲國土上，居然有人不認識皇室的標誌！”

    趙允羲點點頭，含糊地應了一句：“是啊。”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迴應，趙珏撇撇嘴，將簾子落了下來。

    “到侯府了叫我。”

    “嗯。”

    趙允羲驅馬往前。

    車隊前方，還有一位將領，他點了點頭。

    “七殿下，公主又生氣了？”

    趙允羲笑著應道：“公主遠行至此，心裏有不平是應該的。這一路勞煩騰統領了。”

    “七殿下客氣了，皇命固受不辭，哪裏談什麼辛苦不辛苦。不過這一路來，北疆治下的確太平安樂，百姓倒好像比京都附近還要安居樂業些。驍雲侯功在千秋啊。”

    這話表面上是在誇，卻還隱藏著另外一層更加險惡的意思。

    沒有天子護佑的安居樂業，可能是大雲之福，但絕非趙家之福。

    他盯著這一路上都雲淡風輕的七皇子，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來。

    趙允羲卻只是點了點頭：“騰統領說的是。”

    好像根本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似的。

    一點破綻不漏。

    騰統領只好暫時收了試探之意。

    這一行人，看似來自同一個地方。

    但這三言兩語間，彷彿都有千重隱晦、萬般試探。

    人人都不曾將一顆真心袒露出來，因為知道，一旦這麼做了，便是死路。

    一行人各懷鬼胎地往前，到了之前通報過的地方。

    待看清面前的建築之時，不止是騰統領，就連趙允羲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錯愕之色。

    眼前的園子大氣精緻，隔著牆頭便能看見裡面綠植環繞，必定是個清幽的好去處。

    就算是招待皇室中人，也並不算怠慢。

    可是園子再好，他們兩個也是識字的。

    那牌匾上寫的分明是“等春園”三個大字，不是驍府，也不是侯府。

    門口的蘇懿已經等待多時。

    看見車隊，連忙迎了上來，禮數週全。

    “七皇子殿下，騰統領。在下奉侯爺之命，在此地等候諸位。內裡已經做好佈置，這就為諸位接風洗塵。”

    說著，就要指揮下人們去卸行禮。

    “等等。”

    騰統領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一字一句地問：“這是侯爺的新住處嗎？”

    “啊。”

    蘇懿連忙擺手道：“不是，侯爺還在侯府。但最近偶感風寒，再加上舊傷復發，侯爺覺得恐怕是不適合讓公主待在身邊，便讓在下先將諸位安置在此。稍後自會來見公主。”

    “住進去了？”

    “廢話！”

    侯府，西暖閣內。

    蘇懿往嘴裏灌了一海碗的茶水，纔算是將有些冒煙的嗓子給安撫了下去。

    “下次再有這種折壽的事情，你別……”

    “別？”

    驍靖塵冷冷的目光掃過去，一下就將蘇懿到了嘴邊的抱怨給堵了回去。

    他可恥地臨時變了語氣。

    “……別客氣。”

    驍靖塵點點頭：“嗯，本侯同誰客氣都不會同你客氣。”

    蘇懿只能苦笑。

    不是，你倒是對我也客氣點啊。

    “聽你這意思，他們很不滿？”

    蘇懿有心再甩一句“廢話”。

    心說人家可是帶著皇命，而且是來結親，不是路過！

    結果走了三個多月，連侯府的門都沒能進去，別說那養尊處優的公主了。

    蘇懿代入一下自己，都覺得難以忍受。

    “你是不知道，我把你那句：不帶雕鳳紅鸞牌纔可入府轉述過去的時候，原本的溫柔善良的眠風公主臉色都變了。”

    就這，他還是用了委婉再委婉的說辭。

    要是用原話，他覺得自己非被那騰統領給砍了不可。

    驍靖塵微微垂了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漆黑的雙眼暗了暗。

    顯出了一點說不出的冷意。

    “怎麼了？”

    “沒什麼。”

    驍靖塵明顯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隨意道：“先將他們晾在那吧，說正事。”

    “正事？”

    蘇懿傻了，難道他剛剛說的不是正事。

    驍靖塵擰了擰眉頭：“本侯問你雲慕怎麼樣了，她怎麼說。”

    蘇懿：“……”

    原來這纔是所謂的正事。

    他隱隱覺得，若驍靖塵和雲慕之間真的出了什麼奇蹟，二人再續前緣。

    靖北軍可能就要多一個因為“沉迷美色”的將領了。

    他心累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