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是抱著會讓雲洲失望的心情說出這句話來的。

    可是自己畢竟不是那個真正的雲慕，所以她必須說。

    “我知道啊。”

    雲洲伸出手，摸了摸雲慕睡得有些亂的頭髮，忽然笑了。

    “從你回侯府的時候我就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自然知道你和從前不一樣了。但你還是阿慕，還會叫我一聲哥哥，不管你變成什麼樣，血緣情分是改不了的。”

    她呆愣片刻。

    便也跟著露出一個微笑。

    是啊。

    人生漫長，誰能不變呢。

    可能確實是她前世孑然一身太久，今生一下擁有了許多不曾有的東西，倒是有些患得患失了起來。

    雲慕掃開雲洲的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養好身子，這段時間我不會離開蘇府，哥哥有什麼想知道的想問的，等你的傷好了再說。”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心說阿慕的確是聰明瞭太多。

    知道他現在心裏有一肚子的疑問。

    想知道這些年她去了哪，為什麼不回來，受了多少苦。

    以及……她和驍雲侯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種種疑問都被他壓了下去。

    阿慕現在不想說，他便不能逼迫。

    雲慕在蘇府住了小半個月。

    期間回了一趟家，在從柚子那裏得知侯府並未派人來將驍天接回去過後。

    她心裏的猜測更加篤定了幾分——驍靖塵可能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過讓她有些不明白的是，驍靖塵對雲慕應該是沒什麼好態度的，若是她真的暴露了，為何他還放任自己在外跟兄長相認。

    也沒見著要對她打擊報復的影子。

    沒等來驍靖塵的反應。

    倒是等回來了風塵僕僕的蘇懿。

    這天午後，天氣難得放晴。

    雲慕拉著傷勢已經好全了的雲洲在院子裡曬太陽。

    順便嘮些有的沒的。

    比如她這些年的經歷，認識的人。

    雲慕沒想著隱瞞，因此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除了源影所轄的勢力，鵲醫門的事也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至於她為何忽然變得醫術高超，則編了個遇見高人傳藝的故事。

    雲洲對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基本沒有不信的。

    聞言不僅沒有多問，還要備下禮物去給她那不知道在哪的師父。

    被她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

    “對了阿慕，你想回家嗎？”

    雲慕愣了一下。

    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家”並非她那個有兩個小屁孩上躥下跳的小院子，而是雲府。

    見她沉默。

    雲洲立刻道：“若是你在外面有住處，也不必搬，只是可以偶爾回去看看爹孃。這些年來，他們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其實都記掛著你。”

    雲慕在此之前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就在她考慮要怎麼說的時候，一個十分欠揍的聲音從院外傳了過來。

    “白染，聽說你來我家了，我可跟你說，你家侯爺這次可是真缺德，你可得給我補償，還有替我好好罵……咦？”

    走到院門口的蘇懿相比前些日子明顯消瘦了些，身上的衣裳雖然名貴，但多少有些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他最近過得不怎麼樣。

    蘇懿認識驍北。

    但這位侯府侍衛和侯府夫人相對而坐，共吃一盤小食，而且兩人之間的距離還微妙地近。

    蘇懿愣了一下。

    隨後見鬼似的睜大了眼睛。

    “白染，你你你，你不會……”

    雲慕翻了個白眼：“他是我哥，親哥，別大驚小怪的，很容易讓人懷疑你的精神狀態。”

    “哦……”

    蘇懿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要是真的，你倆得被驍靖塵給捏死。咦，不對。”

    他的腳步頓住。

    目光在雲慕和雲洲兩人中間來回打轉。

    “你你你，你們，兄妹？驍北兄，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妹妹，不是，白染你哥……”

    他一臉混亂。

    茫然地呆立原地。

    雲洲也被雲慕的話給驚到了。

    告訴蘇懿他們之間的關係，那不就是對驍靖塵挑明瞭她自己的身份嗎？

    雲慕給蘇懿騰了個空位出來，指了指道：“坐。”

    蘇懿呆呆地走過去坐下。

    眼珠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雲慕。

    雲慕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肅然：“你做好知道真相的準備了嗎？”

    “咕咚。”

    蘇懿嚥了口口水，將本就挺直的背更堅挺了幾分，一副馬上要英勇就義的表情：“你說，我受得住。”

    “你知道雲慕嗎？”

    他一時間有些茫然，彷彿沒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當然知道，你的前任嘛。”

    雲慕翻了個白眼：“告訴你個秘密。”

    “你說。”

    “我就是雲慕。”

    “哦，你就是……”

    蘇懿舌頭忽然打了結。

    雲慕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原地僵成了一根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木頭。

    她嘆了口氣。

    雖然是以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但她莫明覺得心裏一根緊繃的弦鬆了下來。

    大約是戴著面具的時間太長，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對這樣藏頭露尾的日子感到了一絲厭倦。

    現在卸下偽裝，心裏頓感輕鬆。

    甚至還有閒心調笑蘇懿道：“怎麼樣，是不是嚇到了？我可還記得你小時候的熊樣呢。”

    其實她基本都不記得了，但看著蘇懿原本木然的臉變得五顏六色起來格外地舒緩心情。

    “等等。”

    蘇懿終於回過神來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魂歸位後整個人都正色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

    “騙你做什麼。”

    雲慕勾著嘴角，揉了揉臉頰一側的鬢髮，不知道她動了什麼手腳，那裏竟然起了個不起眼的小卷。

    看上去格外詭異。

    人皮面具！

    確認蘇懿看見過後，她又將那小卷給拍了回去。

    “放心吧，我之前確實是想著不讓驍靖塵好過，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你不用再擔心我會對他不利。”

    蘇懿張了張嘴。

    看著眼前這個眉眼間都是清冷的淺笑，一舉一動都十分寫意的女人。

    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她和當初侯府中那個柔弱且沒存在感的雲慕重合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