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姑娘是？”

    蘭芝猛地低下頭去，讓過了身旁發出小小驚呼的人。

    這畫春舫上有的是未出閣的姑娘，雖然靖北城臨近邊疆，風氣不如京城地界上那般封閉，女子在外拋頭露面，甚至和同齡男子攀談都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這其中自然也有格外羞澀，不敢同人說話的。

    那出聲的公子見這位姑娘站在角落，還遮擋了一下臉，也沒覺得多稀奇。

    只是有點奇怪，看這裝束，似乎也不是那小家碧玉臉皮薄的姑娘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隱約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不過轉念一想，靖北城雖然世家林立，但未出閣的漂亮姑娘確實不多，大約是在什麼別的場合見過。

    便沒往心裏去，徑直走開了。

    蘭芝這才慌慌張張地找來一方面紗戴在臉上。

    按照禮制，嫁了人的姑娘不能拋頭露面。

    而且，她也想給侯爺一個驚喜。

    她正四下尋找著驍靖塵身影時，遠處人群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哇，那就是驍雲侯，果真是天人之姿！”

    蘭芝精神一振，連忙擠了過去。

    “誒看一眼少一眼，別擠！驍雲侯可是不輕易出現在這種場合的，那位是羅大人吧，他們在說什麼？”

    “你管呢，跟咱有什麼關係？從前只聽聞驍雲侯風姿卓絕，今日一見，真是……太可惜了，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就成親了呢？”

    “據說侯府裡養著的蘭夫人溫婉柔善，也是個難得的美兒呢！”

    蘭芝在心裏輕哼一聲。

    就算你白染有狐媚伎倆又如何，眾人承認的侯府夫人還不是隻有我？

    “是嗎？可我怎麼記得前段時間侯爺明媒正娶，抬為正室的不是這個蘭夫人？”

    她唇邊將起的微笑一僵。

    閒人聚在一起，最愛的就是多嘴多舌。尤其是這一群不能喝酒、划拳、尋歡作樂的閨閣女子聚在一起，那更是嘰嘰喳喳堪比黃鸝鳥。

    “也是，據說是叫……白染，是個名醫。”

    “咦，那不就是江湖出身嗎？”

    “有什麼關係，侯爺喜歡啊。上次田老爺子那生辰宴你去了沒有，據說這位夫人容顏絕世，氣度不凡，就是她，拿了田老爺子手裏的藏寶圖呢！”

    “我怎麼聽著像是話本里的劇情，不會是你編的吧？”

    “騙你做什麼，你問問旁的去過那生辰宴的人，而且你聽來像話本，那不正說明人家天作之合嗎，以咱們侯爺的身份地位，誰來都是高攀，至少這位還才貌雙全。”

    “哈哈哈，難道那位蘭夫人就不才貌雙全了？”

    “她呀，也是醫女出身，醫術比不上，容貌也比不上，聽說也就溫婉可人佔上風。但這一條，你現在上二層去，隨便拉開個雅間，裏邊都……唔！”

    那口無遮攔的女子被身邊的女伴給捂了嘴。

    “慎言慎言。”

    “哼。”

    那女子扒開手，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我說的又沒錯，你看，侯爺身邊那個侍女都是傾城之姿。”

    蘭芝一步步往前擠。

    每走一步，都像是跨過了刀與火，那些痛楚在心裏翻江倒海，將五臟六腑全都割了個遍，那些無處著落的血漸漸從眼底滲出來，變成令人心驚的仇恨與怨毒。

    蘭芝本來以為自己要當場發作，她卻奇蹟般地忍住了。

    畢竟在侯府幾年，居高臨下，身上那點不凡的氣勢被心中翻騰的怒火和怨懟一激，旁人看見她竟然不自覺地讓了讓。

    她終於一腳踩出重圍，在一箇中等身材的公子哥身後站定，看見了那樓梯下的幾人。

    侯爺、羅大人、窮書生以及……

    蘭芝心神一震。

    那跟在侯爺身邊，看似低眉順眼的侍女，不就是她心心念唸的仇人嗎？

    蘭芝是有幾分小聰明的，一見這陣仗就明白過來：侯爺這是爲了掩人耳目。

    目標應該就是站在他身前的羅大人和那窮書生。

    心裏有了計較，她偷偷往四周看去。

    果然見暗處四周，那些尋常人看不見的死角，彷彿都有異樣的動靜。

    其實九幡院的人訓練有素，個個都是好手，尋常時候是不可能被蘭芝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看出端倪的。

    但驍靖塵的威懾力實在太大了，光是往那一站，哪怕什麼都不做，都足夠讓所有要與他為敵的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放上一萬分的注意力。

    再加上這一船的紈絝鶯燕，除了一個驍靖塵，也實在沒什麼好注意的。

    這才叫主動去尋的蘭芝發現了端倪。

    蘭芝愣了片刻，心底忽然升起一個有些瘋狂的念頭。

    她如今被侯爺厭棄，之所以還留著一條命，全是靠那把“救命之恩”。

    可今時今日能仰仗的東西，再過三五月、半年、甚至四年五年呢？

    有白染這賤人跟在侯爺身邊，她一輩子都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命運懸在刀尖上，全不由自己。

    可若……

    白染這賤人死了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微微一愣，隨即面紗下的臉上忽然多出一個笑容。

    那笑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

    對啊，自己怎麼這麼笨，只要殺了白染，她如今困境當可迎刃而解！

    一個想法出現在她腦海裏。

    她死死盯著那還彷彿在閒聊的四人，覺得心跳越來越快。

    忽然，那位羅大人衝着侯爺行了一禮，似乎要離開了。

    蘭芝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那窮書生也跟著告辭，二人往另外一邊走去，驍靖塵跟著側了側身子，看不清神色。

    他這麼一動，扮作他侍女的女人也跟著調整了位置。

    恰好那窮書生往前，二人的距離忽地縮近到近乎咫尺的位置。

    蘭芝一雙被怒火和殺意燒得極亮的眼睛沉沉盯著這一幕。

    半捂著嘴，大喊了起來。

    “羅大人小心，那女人是刺客！”

    這一聲來得又快又急，聲音莫辨。

    羅有良頭皮一炸，他一顆心本就七上八下，像繃緊了的弦。

    被這麼無來由地一喊，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而李廣比他更快，周身氣勢一變，一掌已經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