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手動作戛然而止，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

    “巡撫大人！丟了賑災銀，我們都要斬首。”一個副官嘶吼著，“現在掉頭還來得及，再遲一些，我們就死定了。”

    丟失賑災銀，乃是不赦之罪。

    負責此次押運的將佐們絕然都是死罪。

    他們這十幾顆顆腦袋，根本就不夠砍的。

    一剎那，數千道目光齊刷刷掃向張獻忠，等待他的決斷。

    張獻忠神色陰沉，怒聲一聲。

    “嗯？”

    那如同獅吼一樣的聲音，震的人心瑟瑟。

    “本官纔是此次巡撫百越的朝廷天使。”

    “怎麼，難道你們想抗命。”

    無人應聲。

    “傳我的軍令，大船無需掉頭，全力開往對岸！”

    此令一下，無人敢駁。

    十數艘大船風馳電掣，衝向南岸。

    在沖天的火光之中，大船到岸。

    一千五百餘官兵在張獻忠的喝令下，登陸，隔岸觀火。

    此刻，北岸的營地已經亂成一團。

    火圈之內，已有數十座帳篷被點燃，民夫好像受驚的野獸，漫無目的來回狂奔。一個不留神，撞在刀鋒上面，瞬間就被割喉。

    烈火燎天，人仰馬嘶。

    望著對岸無比悽慘的情形，隔岸的兵卒無需唏噓。

    直到此時，他們才終於看清楚，圍攻上來的並不是獨行山匪，而是上千人的匪軍。

    他們行動迅速，配合得當。

    眨眼之間，整個營地就已淪陷。

    現在，只剩靠近河岸的最後一隅，還沒有被匪軍攻陷。

    那裏正是賑災銀所在的營房。

    營房之前，百十名官兵死守在那裏，橫列成一線。

    他們是抵擋匪軍的最後一條堤壩。

    兩軍對壘，死戰在即，場面瞬間陷入短暫的寂靜。

    “哈哈，真沒想到，官兵之中，竟然也有骨頭硬的！讓老子見識一下，都是些什麼人！”匪首的聲音響徹在夜空中。

    人牆自動分開。

    一個虯髯彪漢出現在眾官兵面前。

    他雙眼環瞪著，戾氣森森。

    “哼，我當是什麼大人物，盡忠職守。原來是一群跑不了的看門口！”

    “銀子我要定了，你們的命也得留下！”

    他環顧四周，刀鋒橫劈，撕裂空氣，發出鬼哭一樣的呼嘯。

    “都他孃的別挺屍了，一起上，給我弄死他們！”

    他怒吼一聲，揮舞著金絲大環刀，猶如狼群的狼頭，率先衝擊。

    匪軍彷彿群狼，緊隨其後。

    決死之戰一觸即發。

    雙方人馬短兵相接，猶如撞在一起的海浪，發出轟然一聲。

    一瞬間，血肉橫飛，殘骸遍地。

    一個小卒擋在了匪首面前。

    “殺！”匪首斷喝一聲，揮刀立劈。

    那一刀力道之大猶如泰山壓頂，撕裂空氣，撕裂靈魂。

    噹的一聲。

    刀矛交織在一起。

    在那巨大的力道之下，長毛好像朽木一樣，被一刀兩斷。

    刀鋒去勢不減，迎頭劈下。

    就聽咔嚓一聲。

    彷彿有一隻無形大手朝兩邊猛撕，那個小卒的身體瞬間被撕裂成了兩半。

    巨大的力道之下，兩片屍體朝著兩側橫飛出去。

    血雨灑在匪首的臉上。

    那張臉瞬間就被染紅，猙獰如厲鬼。

    官兵防線瞬間就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匪首趁勢欺進，直逼核心。

    在他的率領之下，整個匪軍隊伍就猶如一把快刀切開了豆腐。

    官兵一敗塗地，防禦陣型瞬間潰散。

    僅僅幾個呼吸間，營房外的防禦就已經被撕得支離破碎。

    匪軍以十對一，屠戮官軍猶如宰雞屠狗。

    戰場上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

    僅僅一次交鋒，官軍就已所剩無幾。

    流沙河北岸之上，一千五百餘步卒眼睜睜地看著這慘烈的一幕。

    暴怒！

    憤懣！

    唏噓！

    十幾個副將拔刀在手，決眥欲裂。

    “巡撫大人！那都是我們的兄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啊！標下請求給我一條船，讓我帶人殺回去！”

    “大人！”

    十幾道熾烈的目光射向他。

    可是張獻忠仿如石雕一樣，紋絲不動。

    一個副將終於忍無可忍，斷吼一聲，“哪個不怕死的，跟我一起游回去，去救那些兄弟！”

    “我！”

    “我！”

    “還有我！”

    步卒之中傳來轟聲迴應。

    “好，走！”

    那個副將邁步就朝流沙河水中走去。

    張獻忠忽然沉聲喝止。

    “站住！”

    “我看誰敢！”

    “按兵不動在本座軍令！”

    “誰敢抗命，殺無赦！”

    此令一出，一眾熱血激盪的官兵頓時啞火。

    就在這短短的工夫，北岸營地的官軍已經被屠戮殆盡，所剩無幾。

    北岸的民夫雖然眾多，可卻是一盤散沙，如同雞狗，任人宰割。

    甚至其中不乏有膽小者，被這慘烈的一幕嚇瘋，朝著火堆中跳去。最終變成火人，在慘烈的哀嚎中殞命。

    匪首朝混亂的人群掃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股視人命如草芥的厲色。

    “哼，自己不爭氣，死不足惜！”

    隨即，揮刀一直存銀營房。

    “兄弟們，搶銀子啊！”

    “是！”一眾匪軍猶如一群惡狼，蜂擁衝進營房。

    匪首獰笑著，等待著驚喜。

    匪軍二當家悄然湊到了他的耳邊，“大哥，我可聽說，這裏麵是百越賑災銀，足足有三百萬兩！足夠咱們兄弟吃香喝辣幾輩子了，你真的甘心把其中六成都交出去？”

    “當然不可能！”彼時，火光燎天，將那張殷紅帶血的臉映的如同地獄厲鬼。

    “到手的銀子就是我的！姓唐的那個官兒，還真把老子當走狗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今天，老子就教他知道，什麼叫吃人不吐骨頭。”

    說完，斷吼一聲。

    “給我統統帶走！”

    轟鳴之中，營房裏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大哥！事情有鬼，你趕緊來！”

    狂笑戛然凝固在了匪首的臉上。

    “什麼！”他一腳踹開面前的官兵屍體，大步流星，走進營房。

    營房之中，寂靜如死。

    三千口箱子密密麻麻排列著。

    其中兩口箱子，封條已被撕碎，箱蓋赫然大開著。

    可是裡面裝填的根本就不是銀子，而是石頭。

    匪首隻看了一眼，頓時怒火中燒。

    他臉上的筋肉劇烈顫動著，揮刀向前一斬。

    刀鋒所過，就聽砰的一聲，一口銀箱被撕裂。

    木箱碎片炸裂了一地。

    赫然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又是石頭！”

    匪首的怒吼終於壓不住了。

    “全都給老子開箱！”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是假，多少是真！”

    群匪一擁而上。

    眨眼之間，三千口木箱全都被翻倒在地。

    石頭！

    仍舊是石頭！

    開到最後，匪首的那張臉已經黑的如同死人。

    “大哥！我們上當了，全是石頭！一兩銀子都沒有！”

    “姓唐的，敢耍我！”匪首握到的那隻手青筋暴露，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