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不斷閃念著，時而緊張，時而神飛宇外。

    這時，張獻忠不屑的聲音傳來。

    “哈，小子，差點就讓你蒙過去了！”張獻忠已經從遲疑中抽離出來，“本官斷定，你在胡說八道！要真有牛鬼蛇神，因果報應，那我……”

    說到此，戛然而止。

    李未央冷笑一聲，“張大人不信嗎，那儘管試試。”

    就在剛纔那一瞬，李未央已經洞鑑了張獻忠的思維。

    他不是不怕。

    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道門傳承千年。

    巫術更是亙古有之。

    世人對鬼神的敬畏，已經深入骨髓。

    就算平時不信不奉，生死之時，存亡之際，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李未央斷定，張獻忠其實已信了。

    只不過眼下，他還沒有感受到威脅，所以咬牙硬挺，虛張聲勢。

    “哼，既然不信，那我就嚇到你信為止！”

    閃念間，李未央幽幽開口。

    “你之所以還能再挺七七四十九日，就是因為，你的肉身裡還有二魂六魄滯留。”

    “現在，我再攝你一魄。”

    “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說話間，他隨手掏出一張銀紙，裁成紙符模樣。

    唐劍掃眼一看，發現正是他此前弄來的錫箔紙片。

    李未央隨手在他的槍尖上一按。

    那裏猶自沾染著兩名暗衛的膝頭血。

    下一刻，就見李未央手指如筆，指走龍蛇，在符紙上寫下一串神秘的秘符：xiabusini！

    隨即，隨手一根縫衣針，刺透錫箔紙，將符紙死死釘在草人上。

    忽然，李未央猛抬頭。

    兩道攝魂一樣的眸光射向張獻忠。

    “張獻忠！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張獻忠呃了一聲，剛要答應，可是心頭陡的一慌，戛然止聲。

    已經涌到喉嚨的那個敢字，堪堪嚥下回去。

    他的反應彷彿早就在李未央的預料之中。

    “怎麼，怕了？”李未央笑的有些深不可測，“道門法術驅神縱鬼，別說區區一個人魂，就算是成了氣候的狐、鼠、蛇、妖，都要聽從道令。你一個小小的凡夫俗子，真的以為能硬剛天地大道嗎？”

    他的話似是而非，狷狂中帶著不屑。

    張獻忠壞事做絕，敬畏鬼神，心裏原本就底虛。

    此刻，被李未央唬的心神不寧，心臟狂跳。

    “放肆！”張獻忠砰的拍案而起，“誰給你的直呼本官大名。你知不知道，這就是罪！我現在就能下令，殺了你。”

    那一刻，他咆哮如雷。

    門外的一眾嫖客都驚的膽顫心驚，紛紛倒退。

    可是李未央仍舊佇立在那裏，八風不動，寵辱不驚。

    張獻忠色厲內荏，明狂實怕。

    他雙拳緊攥，臉皮不易察覺地微顫。

    一切都昭顯出他內心的驚恐。

    而這些恰都落在了李未央的眼底。

    “哼！”

    李未央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謔笑。

    “張獻忠！你顧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莫非是被我猜中，你怕了！”

    “我就問你一句話，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你敢，我現在就自戕謝罪。”

    “可你要是不敢，就夾起尾巴，滾出這裏！”

    那聲音不高，卻低沉如悶雷，迴盪在墳墓一樣死寂的玉華樓中。

    兵部侍郎好歹是朝廷堂堂四品！

    一國之重臣！

    膽敢叫他夾起尾巴來滾。

    這份膽量，這個格局，絕然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

    如果沒有真本事，這麼做，那就是找死。

    那一瞬，所有人都彷彿定格在了那裏，怔怔的不敢動。

    張獻忠啪的一摔酒壺。

    “狂妄！”

    “小子，你找死！”

    暴怒的心火短暫壓過了內心的恐慌。

    “小崽子！你叫！你現在就叫！！本官要是不敢答應，那就自剝臉皮！”

    “可要是本官答應了，你沒能攝了本官的魂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左右聽令！”

    “準備把他們兩個吊到玉華樓前，凌遲示眾！”

    “遵命！”暗衛們轟然答應，低垂的快弩再次抬頭，死死錨定李、唐兩人。

    此刻，只要張獻忠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出手，把兩人射成刺蝟。

    幾乎同時。

    李未央開口。

    “張獻忠何在？”

    無人應聲。

    張獻忠雙全緊握，青筋暴露。

    神鬼之事，高深莫測，從來信其有，不敢信其無。

    他也不敢斷定，眼前此人，就一定是在誆他。

    所以此刻，天人交戰，心魔掙扎，不敢決定到底開不開口。

    “哼！”李未央嗤聲一笑，嘲弄的意味盡顯，“張獻忠，你就等著自剝臉皮吧！”

    那話猶如一根刺，瞬間刺進張獻忠的骨頭裏。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耍無賴。

    畢竟，生死當前，豁出去不要臉，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現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

    他要真的敢不要臉，第二天，此事就得傳遍整個京城。

    堂堂兵部侍郎被一個無名小卒嚇退！

    他丟得起這個人，可是丟不起官！

    一時間，他的臉皮漲紅，心臟狂跳。腦海裏麵，天人掙扎。

    “到底，要不要答應？”

    可是，李未央根本就不給他機會權衡。

    “人賤不如狗，敬酒不喫喫罰酒！”他肆意嘲弄著，再次斷喝一聲，“張獻忠何在！”

    堂堂兵部侍郎被罵作賤不如狗。

    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張獻忠頓時暴怒。

    “爺爺張獻忠在此！”

    “小崽子，你敢罵我！本官現在就扒了你的皮！”

    他歇斯底里的狂吼著，大手一揮，即將下令。

    可是彼時，李未央非但沒有畏懼後退，反而加快了手上動作。

    就見李未央手掌較力，五指猛地一握。

    就聽咔吧一聲。

    草人被捏出了一聲骨斷筋折一樣的脆響。

    張獻忠心頭猛地一抽。

    緊隨其後，就見李未央閃身，擺弄一架奇怪的器。

    伴隨著他的搖動，木器上的滾動緩緩轉動，發出了真人一樣的聲音。

    “張……獻……忠……在……此……”

    那聲音忽然似有，再顧若無。

    可是，所有人卻在那一刻，無比真切地聽到了，聲音就是從那隻木器裡發出來的。

    那語調，那聲音，分明就是張獻忠！

    所有人都駭然一驚。

    張獻忠就覺腦海之中嗡的一聲。

    轟鳴之後，腦袋幾乎炸裂。

    他無比駭然的驚呼道：“那……那是什麼東西！”

    李未央蔚然一笑。

    “怎麼，連自己的聲音都不認識了嗎？”他笑容玩味，輕拍著那隻木器，“這裏麵裝的就是你的一魄。放出來讓你聽聽，難道張大人只丟失了一魂兩魄，就傻到連自己的聲音都不認得了嗎？”

    木器中發出的就是張獻忠的聲音。

    千真萬確，毋庸置疑。

    “真……真的有攝魂妖術！”張獻忠心底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忽然間，他覺得天旋地轉。胸膛之中，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猛攥住心臟，然後猛擠。

    那一瞬，他頓覺心臟幾乎被人擠裂。

    那撕裂一樣的痛感瞬間充斥全身。

    “呃……呀！”

    張獻忠慘號一聲，兩腿一屈，咕咚一下，跪在了樓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