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擴散，逐漸向整個房間蔓延。

    這次周令看得很清楚，黑香飄起的白煙覆蓋範圍其實並不大，僅僅只是佔據了半個房間。

    而且只有四周的白霧比較濃郁，如同一堵牆壁橫立，而被白霧包裹起來的內部空間卻出奇的廣闊，並且視野並不模糊。

    很快，一道人影在遠處凝聚，身形逐漸清晰，旋即邁步走來。

    和周令長相一般無二，長髮濃密，神態平靜，眼神少了溫和之感，卻多出幾分銳利。

    明明氣機像個普通人，但周令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認真起來。

    上一次就是差點死在對方手下，至今想起仍舊心有餘悸。

    但不論怎麼說，這是一次對他來說可能影響一生的機遇。

    如果能藉此機會接觸到另類修道的門檻，付出再多代價也是值得的。

    和上次不同的是，沒等周令動手，那個‘自己’先一步攻來，並且似乎遺忘了之前的記憶，顯得戾氣十足。

    周令不敢大意，更不敢留手，上來就直接動用最強殺招。

    因為這個‘自己’與他同步，他用什麼，對方就會用什麼。

    力量方面他已經知道如何運用，雖然還不算精通，但大概有了眉目，沒必要再和對方浪費時間。

    當然，如果繼續和對方對打，肯定會成長更快，但黑香已經燒了一截，並非用不完。

    不用把精力都浪費在一個地方。

    他要在黑香用完之前，最大程度挖掘出自己的潛力，所以這次他的目標是神功。

    至於力量方面的掌控，已經有了開頭，可以後麵慢慢摸索。

    上次他突然進入那種奇妙之境，直到後面兜子出現攪局，卻是沒有來得及研究對方如何運用的神功。

    那種五行剋制之術，令他十分眼熱。

    還有殺伐術七式，一樣亟需提升，這方面元始真言無法幫他，雖然完善，但如何運用只能靠自己去領悟。

    戰鬥剛一開始，周令身上就見了血，面對如此變態的‘自己’，他正面對上很吃虧。

    但他並未退縮，即使骨斷筋折也依舊和對方硬拼，就像只有經歷過失敗的教訓，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缺陷和錯誤在哪裏，才能將其糾正，光知道修煉是沒用的。

    片刻後，周令吐血摔了出去，身上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一條腿跟著在剛纔的對撞中折斷，呈現不規則的扭曲形狀。

    但比起第一次，這一次明顯堅持的時間更長，也算是一種進步。

    咚！

    他拖著傷軀翻滾躲過有一次攻擊，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沫，迅速拿出早先準備好的玉瓶，將裡面的生命精華喝下。

    下一刻，周令身上傳來噼裡啪啦好似炒豆子的聲響，幾乎轉眼之間又變得活蹦亂跳。

    感覺到身體變化，周令眼睛一亮，精神再度振奮起來，二話不說主動出擊。

    戰鬥就在這樣的慘烈中開始迴圈，周令打到後面已經完全瘋魔般，眼睛通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擊敗這個強大的對手。

    ......

    ......

    萬靈湖畔。

    “這麼說，神藤前輩還沒有完全恢復，無法想起舊事？”狐九嶺和神藤交談，得到的訊息卻令他十分失望。

    片刻後，神藤蒼老的聲音響起：“我等於死過一次，如今僅是舊體再生新魂，昔日的記憶碎片還需要時間來尋找。”

    這話聽得兩位尊者無比震驚，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神藤早已死去，但因為枯木逢春煥發新生，孕育出了全新的意識。

    神藤依然是神藤，但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一株，或者說，這是一種另類的重生，只要找回昔日的舊憶，那就和原本的神藤沒什麼區別。

    只是這談何容易？

    狐九嶺面上露出愁容，神藤很強大，如今復甦對狐族來說是好事，但不幸的是依舊無法得知狐主的下落。

    附近已經被清空，只有狐九嶺和雷先成，並設下結界，防止外者窺探。

    在兩個尊者對面，一株外皮乾裂腐朽的金色神藤攀附在一塊臥石上，身上有很多黑斑，昔日曾遭遇雷擊。

    只有透過那乾裂的外皮，才能看到內部有點點光暈浮現，證明著其並未完全死去。

    不過狀態也沒好到哪去，在其根莖處的土壤和周圍截然不同，有一層銀白閃爍著異彩的特殊靈土，宛如星辰般美麗。

    “都說你們從界淵得到了不少好處，這星辰砂號稱孕育著最強生機之物，竟也被你們得到。”

    雷先成看著神藤根部的銀白色土壤，眼神有些豔羨。

    狐九嶺還沒從神藤的回答中緩過神，聞言嘆了口氣：“若非這些星辰砂，神藤前輩恐怕還不知要多久才能醒來。”

    “我的甦醒，與星辰砂關係不大。”

    這時，神藤傳來神念，聽得兩位尊者一愣。

    “不久前，有一位人族少年，在此唱誦經文，我的神魂受到感召，方纔從虛無遊蕩中找到歸途，得以醒轉，是他救了我。”

    一個死去的生靈想要重生談何容易？

    這世間哪怕再強大的修士也做不到，死了就是死了，萬事皆休。

    即使神藤都只是說舊體再生新魂，而非復甦，雖然找回舊憶便可以想起以前所有事，但兩者還是有著天差地別。

    兩位尊者大受震撼，甚至感覺匪夷所思，那個小子竟能將神藤死去的遊魂召喚回來？

    這太逆天了，簡直悚人聽聞。

    因為按照神藤的意思，祂的舊體雖然孕育了新的意識，但還不成熟，只有混沌形態，並沒有真正的靈智。

    想要恢復到原先的狀態，也即是像正常妖修一樣擁有自主能力，還需要漫長的時間。

    可能是十年，百年，幾百年才能做到。

    但是周令唱誦那篇經文，讓曾經消散在天地間的神藤靈魂碎片受到感召，重新找到歸路，融合了這個新的軀體。

    如此，神藤相當於融合了部分昔日記憶，得到了質的蛻變，提前完成了復甦。

    但遊魂碎片畢竟不完整，能記起的舊事有限，甚至神藤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狐陵的。

    只是覺得這裏很熟悉，以前肯定來過，僅此而已。

    所以當狐九嶺迫不及待找來，想要詢問狐主下落，自然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狐九嶺眉頭緊鎖，本來以為可以得到狐主的訊息，但先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望。

    大起大落之下，便是尊者的狐九嶺都有些把持不住情緒。

    “你可以等，我已得到部分記憶，或許隨著修為恢復，那些往事都會記起，只要我確實經歷過，生命印記中可以找到。”

    聽見神藤的回答，狐九嶺這才略微鬆了口氣。

    至於生命印記他清楚怎麼回事，這就是妖族強大之處，也是為什麼注重血脈傳承的緣故。

    後代子孫可以藉助血脈之力顯化祖先威能，而作為本體的神藤，想要從自己的生命印記中找回記憶，自然更不在話下。

    只不過找回生命印記並非沒有要求，神藤說的只是一個有利情況，有時候不一定是修為恢復，也可能因為其他事情。

    換句話說，神藤可能恢復修為也不一定能找回生命印記，裡面的情況太複雜，一眼兩句根本說不清。

    “除此之外......”

    神藤的聲音再度傳來，不過卻有了一些猶豫。

    狐九嶺卻聽出了弦外之意，迫不及待問道：“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

    “神藤前輩是不是想說那個周令？”雷先成似乎想到什麼，問道。

    神藤有些疑惑：“周令？”

    “就是您口中的人族少年，這是他的姓名。”雷先成恭敬道。

    “原來如此。”

    雷先成看向狐九嶺，道：“神藤前輩的意思應該是周令或許可以幫上忙。”

    “那個人族少年唱誦的經文很特殊，能將我散落天地的殘魂召回，若是能將其他碎片同樣召回，我的復甦會更快。”

    神藤說道。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狐九嶺立馬反應過來，

    “沒問題，這件事我去和他說，他現在是我們狐族的客人。”

    “這件事對我有利，若是他能助我復甦，我可以再送出一些生命精華。”神藤說道。

    狐九嶺聽了卻是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神藤前輩你剛剛復甦，豈能讓你如此大傷根基。”

    生命精華那可是救命般的神藥，只有修煉到一定境界的強大生靈才能凝結，足以傷筋動骨。

    要知道，就算把一個元嬰修士煉成血藥，恐怕都湊不出一滴生命精華。

    一滴生命精華，比幾百個修士的命都昂貴，那是無數年老修士夢寐以求的神丹妙藥。

    晚年時期若是能有一滴生命精華在手，足夠煥發人生第二春。

    也只有出身植物系的神藤能隨便說出這樣的話，畢竟這個種族就是以生命力著稱。

    但神藤才復甦沒多久，哪裏經得起如此折騰？

    “可我只能拿得出這些東西了。”神藤如此說道，顯得很困惑，他本能的覺得不應該虧欠別人。

    而且這種本能甚至讓他覺得比生命更重要，似乎曾經吃過大虧。

    所以不久前，神藤很乾脆的甩給周令一滴生命精華。

    狐九嶺苦笑一聲：“便是如此，也不用神藤前輩您出面，我會用其他東西補償周令的。”

    “太麻煩了，非我所願。”神藤卻態度堅決，顯得有些抗拒別人替他料理這些事情。

    隨後，祂更是說道：“他出手助我，與我而言是一份恩情，無需別人來還，雖然我現在無法凝結太多生命精華，但補償一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好.....好吧。”狐九嶺很無奈，卻也沒有強求。

    既然神藤前輩想要親自來補償，他自然不能說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反應超乎他的預料。

    直到離開萬靈湖，狐九嶺還是沒有想通。

    “還在糾結剛纔的事？”雷先成掃了一眼，笑呵呵問道。

    狐九嶺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神藤前輩畢竟是高人，想來是有自己的想法。”

    “其實這件事也不難理解，可能和神藤前輩曾經遭劫有關係，祂好像很抗拒對人虧欠。”雷先成意味深長說道。

    狐九嶺神色一凜，想到什麼。

    他們在萬靈湖待了幾個時辰，離開已經暮色時分。

    不過狐九嶺並沒有返回洞府，直接和雷先成飛向小竹林。

    談話間，已經飛到小竹林上空，只是四處掃了眼，並沒有看到周令的身影，而且他們只感受到一股幼小的氣機。

    “那小子不在這裏？”狐九嶺有點意外。

    兜子從灶房走出來，小嘴抹的黑不溜秋，還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此時似有所感仰起腦袋，看見兩個老人從天上落下，頓時有些緊張。

    “你叫兜子對吧，周令呢？”狐九嶺走來，他見過周令帶著兜子去參加盛典，此時語氣溫和問道。

    兜子被趕出來時收到大哥哥的命令，閒雜人等不要去打擾他。

    她打量著面前的兩個老伯伯，眼珠子一轉，卻是什麼話都沒說，突然跑進了灶房。

    “這......”

    雷先成一臉詫異，狐九嶺也是面色發僵。

    就在他忍不住要發脾氣的時候，兜子邁著小短腿又跑了出來，懷裏用布包著兩個黑乎乎的烤地瓜。

    她抬起手，奶聲奶氣道：“吃地瓜嗎兩位伯伯？”

    原來是進去拿東西給他們吃......雷先成嘖嘖打量著這個小娃娃，似乎想到了狐英小時候的模樣，有點唏噓，忍不住摸了下鬍子。

    狐九嶺臉上多雲轉晴，笑呵呵擺手道：“你留著自己吃吧，我們不需要。”

    “真的嗎，可是我看兩位伯伯好瘦，是不是平常都不吃飯呀？”兜子眼睛澄澈明亮，充滿純真。

    這話聽得兩位尊者啞然失笑，雷先成不禁把手上移摸了摸臉頰，卻是消瘦的可以。

    但他們修道之人在乎什麼瘦與胖？法力高深就夠了。

    他扭頭對狐九嶺說道：“這娃娃倒是有意思，聽說是周令從外面撿回來的？”

    “之前他和幽幽去了一趟獸山城，從那裏帶回來的。”狐九嶺搖頭失笑道。

    雷先成打量了兜子一眼，忽然眉頭一皺，上前想去摸兜子的腦袋，結果卻被兜子躲了過去，露出警惕的表情。

    “好機敏的小傢伙，她身上的妖氣似乎有點奇怪。”雷先成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把手收了回去，露出和善的微笑：“不要緊張小傢伙，上次我還送你和周令回來呢，不記得我了嗎？”

    “所以我請你吃烤地瓜。”兜子說道。

    雷先成聞言哈哈一笑，伸手一指狐九嶺，問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請我吃烤地瓜，那他呢？”

    “大哥哥說這位伯伯是個大好人，收留了我們，讓我遇到一定要客氣對待才行。”兜子有問必答。

    狐九嶺頓時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來那小子還是挺懂事的嘛。

    嘎吱——！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房門被開啟，周令滿身是血的踉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