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轉向宣幼絲的方向，他抽了抽手臂，這次他輕而易舉地就掙脫開了，他看著宣幼絲蒼白到毫無血色沒有一絲生氣的臉，再也支撐不住地往前倒，膝蓋一彎，雙腿跪在地上。

    膝蓋處傳來尖銳的刺痛，顧蓮這纔回過神來，他輕輕掀開她的衣袖看著她的手指，眸瞳驟縮，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

    印象中宣幼絲的手白皙纖細，蔥蔥玉指，在琴絃上跳動，指尖上染著淡淡的粉色，而眼前她的手被紗布纏繞，指尖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孔。

    地上，手術檯上還有未乾的血跡。

    手都是如此，顧蓮不敢去掀開她的上衣，想到醫生說的上衣內是外傷，用殘破不堪來形容也不為過。

    就像一面皸裂的裏裏外外四分五裂，再也拼湊不出最初的模樣。

    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讓宣幼絲變成了現在這樣傷痕累累。

    “宣幼絲，你醒過來好不好？我真的再也不欺負你了。”

    “只要你醒過來，我願意用我一輩子去彌補。”

    顧蓮顫抖著手，抓住床沿，一個勁兒的祈求著希望宣幼絲能睜開眼睛。

    他多希望是老天給他開了場天大的玩笑，他厭惡欺騙，可現在他希望所有人都在騙他。

    他太過自以為是，以為能護得雙方周全，他自信的以為只要他不在意宣幼絲讓她換喬晚晚回來，他就有時間做詳細的計劃。

    他以為宣幼絲只會受一些輕傷，以為那些人不會太為難她，他以為自己能以最快的時間救她出來，護她周全。

    然而，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失去了控制，全線崩潰。

    這就是“後悔”的感覺嗎？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即使有些不甘但很快就能讓自己平淡下去，他是那樣的自信，以至於看到渾身插滿儀器續命的宣幼絲後，徹底失去了理智，人生中第一次失算。

    顧蓮恍若聽到心裏有什麼東西瞬間破碎。

    “幼絲.......幼絲.......”眼淚暈染了他的視線，他輕輕握著宣幼絲的手，一聲接著一聲喊她的名字，試圖把她叫醒。

    他哭的時候沒什麼聲音，只有眼淚不斷順著眼角掉下來。

    “對不起....幼絲，我對不起你...”他大腦一片混亂，唯一支撐他的那根筋徹底崩斷，疼的他呼吸困難。

    安靜的ICU室裏只剩下顧蓮的呼吸聲，沉重而悲鳴，他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竟然可以如此悲愴，彷彿可以把全部痛苦給哭出來。

    現場醫護人員都有些不忍心去看，剛纔陷入瘋狂的顧蓮彷彿只是一場幻覺，他的鎮定徒有其表，一戳就破。

    如今任何安慰的話都沒用，宣幼絲的躺下就壓下了他的驕傲。

    顧蓮在哭可他毫無感覺，只覺得臉上冰涼，他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過了好半晌，顧蓮問道：“她會醒過來的對吧。”不是在問，而是在確認。

    醫生愣了一下，點頭道：“如果病人求生意識再強些，以後會康復過來也說不定。”他這話說的十分委婉，畢竟植物人醒過來的機率太低。

    顧蓮眼神黯淡，最後微抿著薄唇什麼也沒說。

    宣幼絲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警惕著，生怕她心跳再度停止。

    人一直在ICU室，顧蓮就坐在床旁邊，他一天兩夜沒睡，也沒吃東西，將近十二個小時沒喝水，唇瓣已經乾燥的起皮。

    臉色也沒什麼血色，甚至透著幾分虛弱，他內心悲愴難以平復，可臉上卻看不出來有多少波動，所以在趙錢帶著手下來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搶救室門外才重新響起腳步聲。

    “小蓮！”

    “小蓮哥！”

    是顧母和顧元霜的聲音。

    “小蓮，她的事，我都聽說了。”

    “可是，人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她是自願去的，別想了，跟媽回家吧！”

    明明就是間普通的病房，可顧母卻覺得這室內比室外要冷上許多，跟開了空調似的讓人畏懼進去。

    “植物人。”顧蓮淡淡說出這三個字。

    “哥....”

    “你們走吧，我要陪著她。”

    “她不是自願的，是我逼著她去的。”

    “哥....”

    “滾！”

    顧蓮怒了，眼眶都是紅的。

    顧母和喬晚晚守了一會兒，見顧蓮態度堅定，也只能由著他了。

    顧母和喬晚晚一離開，病房裏又只剩下他了，顧蓮伸過去手，指尖觸碰到宣幼絲的下顎最後到她脖子上，有一圈紅痕，脖頸靜脈處明顯有幾個很深的針眼。

    再往下滑，他看到了宣幼絲的鎖骨，傷口已經做了處理，被紗布包住看不到血淋淋的傷疤。

    但他很清楚的記得，在他抱著宣幼絲的時候，類似銀鉤的利物鑿進了她這裏。

    顧蓮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指腹傳來的觸感凹凸不平，剛碰到那些傷的時候顧蓮的指尖像是被燙了一下。

    神經繃的很緊，彷彿有巨石壓在肩上讓人喘不過氣，顧蓮心如刀絞。

    上天以最殘酷的方式懲罰他的自負。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顧蓮轉眸看過去，給他打來電話的是喬晚晚。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從心裏生出，顧蓮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什麼事？”他的聲音啞的不像話。

    隔著手機喬晚晚也聽出來了，關心問道：“小蓮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啞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你給我打電話來有什麼事。”

    “我.......小蓮我害怕，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喬晚晚那一身傷在照片上看起來挺嚴重的，但對比宣幼絲這一身只算得上輕傷，右手骨折，其餘就是皮外傷都是能完全康復的。

    “讓管家陪著你。”

    喬晚晚怎麼無視也能聽出來顧蓮對她冷淡，她覺得奇怪，顧蓮肯拿宣幼絲來換她回來那就說明自己在他心裏更重要，可為什麼他把自己救回來後卻一句關心話都沒有，還對她這麼冷淡。

    喬晚晚頓時感到委屈，抽了抽鼻子：“小蓮，你真的不能再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