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年剛睡下沒多久，就夢見裴母在自己身邊哭。

    哭聲淒厲，卻叫她聽的心煩氣躁。

    她回裴家一年多的時間，和裴海夫妻的時間加起來攏共不到一週。

    起初她還對親生父母滿懷期待，後來感知到他們對她的態度冷淡，甚至有些厭惡瞧不起的時候。

    她便及時止損，鮮少再踏入那個所謂的家門。

    是他們先嫌惡瞧不起她的，現在又在哭什麼？

    睡夢中的姜年擰起眉頭，被夢中裴母的哭泣聲吵得不勝其煩。

    直到那道淒厲的哭聲在耳邊不斷放大，被哭聲驚醒的她方纔意識到，剛纔她並沒有在做夢。

    裴母就跪在她的病床邊，商北凜想要將她丟出去，奈何她的雙手死死抓著床腳不放。

    病床是可移動的，許是怕她挪動了病床，把病床上的人吵醒，他並沒有使勁。

    如今瞧見姜年醒來，他也不對裴母動手了，而是皺著眉頭走到她的身邊，附身在她耳邊低語。

    “被吵醒了？閉上眼再睡會兒，我把人送出去。”

    尚在哭嚎的裴母一見姜年醒了，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伸手用力把商北凜撥到一旁去。

    伸手去抓她的手臂，裴母哭的臉上佈滿了淚水，“小年，你救救你爸爸，你爸爸他被帶走了。”

    “他也是爲了你好，也不是故意對你動手，況且是你先動手的，他不能被帶走啊。”

    “小年，就當媽求你，救救你爸吧。”

    左臂被拽了一下。

    姜年以趴著的姿勢躺在病床上。

    裴母這一下扯到了她左臂上的傷，疼得她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

    商北凜剛被拽到一旁，看到這一幕時，他當即上前把裴母拉開。

    小心扶著姜年起身，商北凜看了眼她左臂上的石膏，沉聲道，“我讓醫生過來一趟。”

    姜年抬手製止了他要摁護士鈴的動作。

    她抬眸對上裴母哭腫的雙眸，開口說話時還帶著幾分沙啞，“怎麼了？”

    她的問題讓裴母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站在病床邊，她指責姜年道，“還能怎麼，你對親生父母動手就算了，你居然……居然又把你爸送進去！”

    這些都是會留下案底的。

    更何況裴海要面子，一下子進去兩次，早晨被警方抓到的時候，他氣的直跳腳。

    姜年聽著親生母親的指責，唇角微微上揚，“殺人償命，更何況你也說了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

    “你們早晨來我家，是爲了什麼？”

    她的說話聲很輕，即便如此，還是讓裴母面上表情一僵。

    只見她嚥了口口水，帶著哭腔開口道，“書瑜被你弄傷了，難不成我們還不能來找你問問情況？”

    “好一個問問情況。”姜年想要鼓掌，奈何左臂受傷，她只能衝眼前人微微一笑。

    “既然你們一直瞧不起我，討厭我，又來求我做什麼？”

    “你現在該找的不是我，而是傅懷君和柯夏，哦對，還有你的好女兒，裴書瑜。”

    “畢竟要是沒有她在其中攪混水，你們也不必受這一遭苦。”

    裴母聽了她說的話後，原本一直在哭泣的面龐浮現出呆愣表情。

    直到商北凜冷著臉請她出去，她這才收起臉上表情，看向姜年的眼神中帶著怨懟。

    “要不是因為你……”

    “對對對，什麼都是因為我，當初我就該死在外頭，滿意了嗎？”姜年盯著她看，“滿意了就滾出去。”

    面對親生女兒忽然變臉。

    欺軟怕硬的裴母霎時萎了氣勢。

    她訕訕離開病房，直到病房門當著她的麵用力關上，她這才又哭著轉過身去。

    病房內，許是因為關了門的緣故，病房裏的光線暗沉了些許。

    姜年看著關了門後就一直站在門邊的男人，笑著問他，“怎麼站在那兒不動了？是要充當門神嗎？”

    難得她開玩笑。

    商北凜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的眼眸低垂，半張臉都被陰影遮蓋，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姜年見狀微微蹙起眉頭。

    她看他也不說話，也不回到沙發上歇著，當即掀開被子準備起身。

    不料她剛有動作，他便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彎下腰身後與她四目相對。

    商北凜本就生的好看。

    雖然長了張雌雄莫辨的臉，但卻不失英氣。

    姜年身為設計師，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抱有好感。

    現在這張好看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對方還緊皺著眉頭，令她不由得喉頭輕滾。

    “怎麼了這是？方纔她的行為讓你生氣了嗎？”

    商北凜有時候覺得自己從始至終都不曾看透過姜年。

    第一次和姜年見面的時候，身為醫生的他從她身上瞧見了欣喜與死氣沉沉糅合在一起的氣息。

    後來和她接觸的越來越深，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當初沒有看錯。

    她身上就是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她會想要保護身邊所有待她好的人，除了她自己。

    她也無所謂旁人說她什麼，甚至於她會對親生母親說出‘當初就該死’這樣的話。

    心臟跳得一下比一下重，商北凜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再她越發疑惑的時候，他方纔沉聲開口。

    “沒有人生來就該死。”

    “當初他們或許有機會找到你，可他們選擇了放棄，從而從福利院領養了裴書瑜培養。”

    “但你身上依舊承載著很多希望，你養父母的，姜楚堯高老師袁老的，還有我的。”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連他自己都未曾覺察，自己說話時聲音裏帶著輕顫，“年年，我們都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高興。”

    姜年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而生氣。

    她眨了眨眼，一時間喉間發緊，好似有什麼東西卡在那兒，讓她說不上話來。

    雙唇囁嚅，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無奈，“果然，和聰明人打交道才更讓人苦惱。”

    她的話讓商北凜微微勾起唇角。

    抬手在她的雙頰上捏了捏，他笑，“我是醫生，雖然已經離職，但我還是希望能治好你的一切。”

    “年年，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不同於上一瞬面頰上充斥的笑意。

    這一瞬的商北凜臉上帶著無比嚴肅的神情。

    姜年看著他的模樣，扯了扯唇角，始終沒能勾起笑來。

    病房內一時間陷入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