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片寂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完全像是剛吞掉了一個大活人的模樣。

    忽然，有一個修士注意到了盲點，顫聲道：

    “那人來的時候腿不是就剩下骨頭了嗎？他剛纔……是自己走出來的？”

    眾人皆駭然。

    黑暗中亮起了兩個幽藍的光點，慢慢變大。

    一個身影隨之漸漸從黑暗中出現，那正是他們熟悉的蘇明。

    他手上燃燒著兩團洞明真火，正是那光點。

    看到外面圍著的一圈人，他一愣，隨即看到人群最前面的山羊，笑道：

    “你怎麼來了？”

    山羊探頭探腦，試圖看看屋中發生了什麼。

    聽到蘇明的話，它沒好氣道：

    “還問我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弄出了多大的動靜？我這個在山上的都聽的一清二楚！”

    “哦，這個啊。”蘇明說，“我的失誤，剛纔忘了設定隔音符。”

    “不過放心，我現在補上了。”

    眾人鴉雀無聲。

    良久，山羊忍不住開口問出了他們共同的問題：

    “你剛纔到底在裡面幹什麼？”

    “沒什麼。”蘇明聳聳肩，說，“做了個小實驗，結果很成功。”

    不過看到眾人的眼神，他猶豫了一下，訕笑道：

    “好吧……可能也不是那麼得成功。”

    “最開始是我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靈感。”

    “當時我正在翻找祖師給我的道藏書庫，忽然看到了一篇叫做偃師道的道統。”

    蘇明慢慢點燃了屋中的幾處蠟燭，微微的燭光勉強照亮了屋中的景象。

    滿地狼藉，到處都是木材礦石之類的雜物。

    “那些被稱為"偃師"的人，擅長透過一些精妙絕倫的機關，拼造出幾可亂真的人偶。”

    “那人偶栩栩如生，幾乎和真人沒什麼兩樣，能唱能笑，能跑能跳，在當時人們非常畏懼他們，甚至還有傳聞是有人的靈魂被拘禁在這些人偶中……可惜這只是表象。”

    “弒仙道的那位祖師在得知此事後，心裏很有興趣，就去拜訪了一下這些偃師。”

    “結果卻發現，那些人偶原來一直是偃師在背後操控，才能做出如此宛如真人的舉動。”

    “雖然偃師並沒有創造出生命，但是他們的造物確實到達了登峯造極的地步。”

    蘇明拖著一團幽藍的火焰，慢慢湊近了岩石上的男人。

    男人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但是山羊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腿吸引過去了。

    那是一雙和常人無異的腿，只是在火光下，隱隱散發出一種金屬的光芒。

    它凝重道：“這就是……偃師道？”

    “整體是按照偃師道的人偶術製造的，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玩意其實和人體相差無幾。”

    “那些偃師確實有點東西，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對人體結構如此的瞭如指掌，嘻嘻……”

    昏暗的火光下，蘇明忽然怪笑了兩聲。

    “話說過來，我仔細研究了一下後，心裏的靈感其實和我的另一個東西有關係。”

    “那就是仙砂還魂籙。”

    他從林立的岩石上撿起來一個小木牌，上面刻畫着道道玄妙的紋路，只是上面沾染的血跡破壞了這種感覺，給它染上了一種莫名的詭異。

    “仙砂還魂籙當真是世間一等一的神秘符籙，可以收攏世間一切生靈的魂魄。尋常這些魂魄懵懵懂懂，只會按照本能附身在各種屍體上，但是這個過程並不絕對，完全是可以被人影響的。”

    “被魂魄附身後，毫無生命的屍體都能站起來重新活動，那我為什麼乾脆不試試其他的死物呢？”

    “然後，我就驚喜地發現，這個想法確實是可行的。”

    “等會兒。”山羊的身體隱隱有些顫抖，慢慢問道：“你把活人的魂魄塞進這人的腿裡了？”

    蘇明詫異地瞥了他一眼：“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幹那種事？”

    “那他的腿？”

    “哦，這個啊。”蘇明一揮手，漫不經意地說道，“剛纔不是說了嗎？是生靈的魂魄，不僅是人的，動物的，妖怪的，全都能把符籙收走。”

    “現在這傢伙腿裡的，就是我特地選的一個妖怪的腿部魂魄。”

    “那是一隻食人的猿猴，我透過死前的折磨，將它的魂魄慢慢撕碎，只留下一雙完整的魂腿。”

    說著，蘇明忽然有些尷尬，說：“雖然可能會有點後遺症，比如說想用腳抓東西什麼的……但也無傷大雅。”

    “那之前他叫成這樣是怎麼回事？你總不能連鎮痛都不會吧？”

    看山羊的眼神依然有些不信任，蘇明連忙解釋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當時這人的腿只剩下骨頭，上面被啃得乾乾淨淨的，連頂點肉絲都沒有。”

    “我總得想辦法把腿上的只覺接上吧，不然他怎麼走路？讓腿看著辦？自己看著走？”

    “神經都沒了，我只能一點點試錯，慢慢調整肌肉筋脈，最後才能讓現在的腿完全和原來的腿一模一樣，沒有延遲和遲鈍之處。”

    “這事可馬虎不得，根本不可以遮蔽他的痛覺。要是期間出了什麼差錯，以後瘸腿跛腳都是輕的，嚴重點甚至還會直接癱了。”

    “所以只能委屈他一下了，他這不是也沒有意見嘛。”

    蘇明努努嘴，指了指昏迷的男人。

    山羊看著面容扭曲，在睡夢中也時不時打個哆嗦的男人，忍不住沉默了。

    再想到之前男人那副隱隱求救的模樣，它心中不禁問道：

    “他這可不是沒意見的樣子啊！他明明意見很大好不好！”

    但是現在都已經完事了，再追究這些細節上的問題，除了只會徒增爭吵外，什麼好處也沒有。

    所以它就算非常心累，也只能異常疲憊地點點頭。

    “你開心就好……我先走了，你別把人搞死就好。”

    蘇明一愣，訕訕笑道：“怎麼可能，我心裏有分寸的。”

    山羊注意到旁邊桌子底下的蜷縮成一團裝死的傻鳥，過去用鼻子拱了拱它，示意它跟著自己一起離開。

    傻鳥的眼睛眯起一條細縫，發現眼前的是山羊，這才如蒙大赦，一下子活躍起來，撲騰了兩下翅膀，趕忙趴窩在山羊的頭上。

    “你看看你，把傻鳥都嚇成什麼樣了？”

    它埋怨了蘇明一句，帶著鳥離開了房間。

    就在快要出門時，它卻忽然回頭一望。

    “蘇明。”

    “嗯？”蘇明從沉思中驚醒，“怎麼了？”

    “你祖師在沉睡，現在確實沒人能管你。”

    山羊認真地說：“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恪守本心，不要太過乖張，寒了祖師的心。”

    蘇明愣了許久，過了半天才慢慢擠出來一句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