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拍了拍她剛剛放到桌上的食盒，口中包著泥棗酥，說話含含糊糊，勉強能聽清。

    “替王妃給你送東西啊，這次送的是人蔘燉雞湯，王妃特意吩咐廚房做的，她可擔心你了。”

    殷承昭斜眼望向小梁的方向，看到桌上的兩個食盒，胸前陣痛，雙眸泛酸。

    那日親手將劍插入他胸口的人，明明就是她。

    “你當真不吃？”

    “……不吃。”

    小梁對著屋頂翻了個白眼：“裝什麼清高，明明心裏樂的要死，你不吃我吃。”

    “東西拿走，你若是再不回去，王妃該懷疑了。”

    小梁撇撇嘴，蓋上盒子，十分聽話地拎起兩個食盒，朝外面走去。

    走到門邊時，她嚥下口中東西，停住腳步。

    “等等，那我回去怎麼回話？我是要如實說你把東西給我了，還是應該偷偷把東西帶回去，說你都吃了？”

    殷承昭眉間籠起一層煩躁，說話的語氣也愈發不耐煩。

    “你自己看著辦。”

    “王妃說她好得差不多了，想過來給你看看，你要不要她過來？”

    “……”

    瞥見他眉間愈皺愈深，更加不耐煩，小梁縮了縮脖子，自問自答。

    “行，知道了，那我就說不用，讓她好好養傷。”

    她抬著步子朝屋外走去，兩手提著東西，也懶得回頭關門。

    “你自己關門哈！”

    她剛走出幾步，殷承昭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讓她明日用完午膳過來。”

    “……”

    她就知道，難得王妃對他噓寒問暖，他怎麼可能拒絕？

    小梁加快腳步，離開這裏，生怕殷承昭後悔了衝出來跟她搶東西。

    周氏帶著端藥的丫鬟站在門邊，望著腳步匆匆的小梁，嘆了口氣，進來關上門。

    “王爺，該喝藥了。”

    望著殷承昭喝完，周氏接過碗，遞給他手帕。

    “王妃受了重傷，還能掛念王爺，倒也是難得。”

    殷承昭擦著嘴，聞言垂了垂眸。

    只有他自己知道，謝傾暮其實是惦記著他怎麼還沒死。

    她大概也有些後悔，為什麼那日沒在酒裡下見血封喉的毒藥。

    “明日一早，你到淮香樓找幾個頭牌過來，這冬日，也確實有些冷清。”

    “……是。”

    周氏深深望了眼殷承昭，並沒有多話，接過他遞過來的手帕，福了福身，帶著人出去。

    ——

    羑里院。

    “王妃，你送過去的東西王爺都已經吃了，你放心吧。

    王爺還說，明日午膳後，王妃可以去看他。”

    謝傾暮撩起眼皮，瞥見小梁嘴邊殘留著一丁點豆沙，走過去拿手帕幫她擦去。

    她故意放低了手，讓小梁看到她手帕上的東西，抬起來聞了聞，聲色冷淡。

    “他真的把東西全部吃光了？”

    小梁看著她的整個動作，小心臟怦怦狂跳。

    她木訥點著頭：“我在旁邊看著的，其實也沒有吃光……”

    她眼眸滴溜一轉，想到什麼，低落下去的聲調又揚了起來。

    “是因為王爺的胃口不太好，所以纔沒有吃完。

    不過因為是王妃送過去的，王爺很開心，就賞了奴婢一塊泥棗糕。”

    謝傾暮知道她在撒謊，也沒有拆穿，點點頭讓她退下。

    只怕殷承昭壓根沒有吃她送的東西。

    顧妄說過，她暗殺殷承昭時提前在茶水裏和他的枕頭底下都放了致迷的藥，但殷承昭一點事也沒有。

    謝傾暮猜測，這可能和空間銀鐲有關。

    這東西怎麼也是個能護命的寶貝，他應該會隨時隨地帶在身上。

    可除夕當夜，他為什麼沒有從銀鐲裡找出解藥服用？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既然他明日願意見她，她先過去探探他的情況。

    ——

    落餘城。

    大雪一連下了半個月有餘，後山的雪，積了厚厚一層，一腳下去，足足淹沒半條小腿。

    軍營。

    “將軍，路被大雪封了，糧草怕是要延期纔到。

    我們的糧草已經不足以支撐半月。

    最近這城中，恐怕也無法分出多餘的糧食。”

    營帳內氣氛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眉頭不展，滿面愁容。

    南流景盯著桌上的沙盤，劍眉緊蹙，深陷的眼緊緊盯著上面的地形和陣營。

    在軍營中呆了一段時間，她臉上稜角更加鋒利，臉型和身體也更加瘦削，但身形也更加結實有力。

    沒有糧草，別說攻打南英，就是留守都成問題。

    “將軍，將軍，城中的百姓給咱們送來吃的了！”

    外面傳來一聲興高采烈的要吆喝，轉眼有兩人走進來。

    為首的男子挺胸闊步，身姿挺拔，身上氣勢迫人，無端帶著懾人的凌厲，令人不敢接近，一身玄衣，臉上帶著黑色的惡鬼面具。

    據說他是攝政王派來的，名叫無名，幾場戰役下來，實力出衆，軍中無人不服。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臉上的嘴角幾乎快揚到天上，提著手中的籃子給眾人看。

    “雖然是窩窩頭，但也足夠了，來來來，吃晚膳咯！”

    他一個個的發下去，眾人拿著還熱乎乎的窩窩頭，心中不是滋味。

    且不說他們不該擅自收取百姓的東西。

    即便是取了，這軍中多少人，這些哪夠？

    吃了上頓沒下頓，壓根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無名拿著一個窩窩頭走向南流景，遞給她。

    “眼下糧草無法如約抵達，即便是靠百姓接濟，也撐不了多久，接下來就是饑荒，若大雪不化，情況更加嚴重。”

    他順著南流景的視線落在沙盤上，面具下的目光涼薄。

    “看來，將軍和我想的一樣。”

    “等不來糧草，咱們也只能主動出擊。”

    她這話一出，其他人立刻望向兩人。

    這兩人可謂是軍營中的臥龍鳳雛，不僅用兵如神，而且兩人有時只需一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將軍，現在出兵，只會加快我們的兵力和糧草的消耗，而且外面深雪遍地，也不適合行軍。”

    這位副將說的這些，南流景自然想得到。

    但現在情況嚴峻，想要撐到最後，只是守，壓根不可能。

    殷承昭要在這個時候攻打南英，本就是棋行險招，也不差再冒險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