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憬塵的商業才能不僅體現在運籌帷幄，還在於，他的殺伐果斷，沒人知道這場看似穩敗的商戰，他是怎麼化險為夷，又重新佔領高地的。

    這場商戰只發酵了兩天，罪犯就被抓獲，經審訊後，供詞證明自己是受溫情夕指示。

    黎爾坐在辦公室，看著影片裡臉部打著馬賽克的女人，後背一陣發涼。

    所以當時那晚海鮮粥就是有毒的，萊卡是替她擋了槍，纔會食物中毒險些喪命。

    又是溫情夕！

    又是她！

    “溫家真是勢力大啊......”朱朱看著新聞感嘆，黎爾感到憤怒，溫情夕涉嫌溜冰，都能囂張地走出來，可見溫雄盤踞在景州的勢力。

    “你怎麼沒精打采的？”朱朱瞅著黎爾，壞笑，“又和易少鬧彆扭了？這兩天都沒見他來接你下班。”

    黎爾沉默片刻，“我們離婚了。”

    “什麼？”朱朱尖叫，“離婚？為什麼？”

    黎爾趕緊捂住她的嘴，“別喊，我還不想昭告天下。”

    朱朱一被鬆開，就嘰嘰喳喳，“你們那麼恩愛，怎麼就離婚了？不會是有小三插足吧？”

    “說什麼呢......”黎爾心道，比小三插足嚴重多了，“這事說來話長，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不過你先不要在公司說，我不想淪為大家的話柄。”

    “放心吧，我知道。”

    正巧蕭柳生走了進來，把賀童叫進辦公室，不一會兒，兩人一起出來。

    “還是你說吧。”賀童看著情緒不高。

    蕭柳生點點頭，嚴肅道，“從今天開始，霍元將不在達觀設計任職，A組暫由我接管，也希望各位同事引以為戒，不要以公謀私，明白嗎？“

    大家齊刷刷點頭。

    “好了，繼續幹活吧。”蕭柳生轉身走了。

    A組一片歡呼聲。

    也許是爲了霍元的離開，也許是爲了蕭柳生當他們的老大，不管是爲了哪個，都挺令人唏噓。

    霍元算是達觀設計的元老，如今人走茶涼，竟沒有關心他的去向，可見人緣差到什麼地步。

    賀童站在玻璃房，遙望著市中心的商務綜合體，那座大樓是達觀建起時，她和霍元，還有蕭柳生一起做的專案，他們沒日沒夜的畫圖，修稿，甲方對成果很滿意，給了豐厚的獎金，蕭柳生家境富裕，沒要他的那部分，把錢分給了賀童和霍元，她現在開的車，就是用那筆錢買的。

    身後響起腳步聲，賀童沒有回頭。

    良久，才嘆道，“他真是糊塗啊。”

    蕭柳生拍拍她的肩，“每個人都有難處，也都會被慾望迷惑心智，可霍元千不該萬不該上了溫家的賊船，從他選擇對黎爾動手，就應該想到今天。”

    賀童無言。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在贛城酒店的電梯事故，竟是人為，要是沒有黎爾，她很可能因為幽閉症，就交代在那兒了。

    霍元身為建築行業的資深設計師，竟還違背職業道德，收買驗收員，試圖讓人造假。

    一樁樁一件件，真不算冤了他。

    “其實......”賀童摸著脖頸上那枚墜子，輕聲道，“我曾經也差點走錯了路。”

    當她知道黎爾與黎赫的關係，在霍元的慫恿下，不是沒有想過為舅舅報仇。

    那天，也是在這間玻璃房，朱朱談到去世的親人，那段話點醒了賀童，她是在那時放下執念的。

    “這還要感謝朱朱，要不是她，或許我還陷在過去。”賀童笑著道。

    蕭柳生挑了下眉，“她是挺會忽悠人的。”

    “有你這麼說自己女朋友的嗎？”

    “......”蕭柳生怔愣，“你看出來了？”

    “我又不瞎。”賀童揶揄，“不過朱朱這孩子挺好的。”

    蕭柳生笑了笑，“是。”不好他能帶著見家長嗎？怎麼都是他老蕭家的人。

    黎爾下班溜得很快，她要趕回去安撫狗兒子，這幾天，萊卡的情緒一直不是很高。

    它總是趴在門口，樓道一有動靜，就激動地起身，而後又蔫了吧唧地蹲下。

    黎爾猜測，它是想易憬塵了。

    冬天的夜晚，小區裡散步的人很少，黎爾牽著狗繩慢慢往前走，綠化帶旁站著一人。

    他雙手插兜，與黎爾遙遙相望，而後慢吞吞走了過來，摸了摸萊卡的狗頭。

    萊卡的性格不算很親人，卻對著他異常溫順，想來，能掌控蛇的人，可以操控一切動物吧。

    “你來幹什麼？”黎爾戒備地看著夏遊。

    “自然是來恭喜你。”夏遊握著狗爪子，“你還算有點良心，沒有爲了情情愛愛，放棄復仇。”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復仇。”黎爾說，“我只是想查清當年的真相。”

    “這兩者有區別嗎？”夏遊收回手。

    “當然有。復仇難免會傷及無辜，我沒有想過讓仇恨延續，它到我這裏就可以了。”

    夏遊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問，“黎爾，離開易憬塵，你過得開心嗎？”

    黎爾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垂目看著萊卡，狗子趴在她腳邊，跟丟了魂一樣，不再活潑。

    “總會習慣的。”她說。

    夏遊眸色暗了暗，轉身走了，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神秘又寂寥。

    深夜的墓園，陰風蕭蕭。

    皎潔的月光打在墓碑上，照片上的青年意氣風發，眼角眉梢帶著笑意，如春天的一陣風。

    夏遊躺在冰冷的地面，手裏拎著一壺酒，眼神直愣愣地盯著墓碑，“黎赫，我是不是做錯了？”

    回答他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那年，你要是不救我就好了。”夏遊吹著詭秘的調子，落寞道，“我並不想傷害她，我只是覺得易憬塵不算是良配，如果你在，你會同意他們嗎？”

    小花蛇纏繞在夏遊的手腕上，涼意浸潤著面板，使他似醉似醒，抬頭望著天邊的月，眼角泛着淚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視線裡多了一個人影。

    “祁玉？”夏遊抬手拍著來人的臉，醉醺醺地問，“你是人還是鬼？”

    “你說呢？”祁玉把他從地上拽起，“你拒絕我的約會，就是來這裏悲秋傷懷？”

    夏遊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

    祁玉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最終問了出來，“你不會是對你師傅有什麼想法吧？”

    夏遊一拳揮了過去，祁玉捂著鼻子，鼻血從指縫流出，“我就問問而已，幹嘛發這麼大火。”

    “黎赫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心臟，看什麼都髒。”夏遊看著他的兩行鼻血，或許是有些愧疚，避開了視線。

    天空淅淅瀝瀝飄起了雪花。

    祁玉趁夏遊不備，按住他的脖頸，迫使他彎腰，兩人一同朝著墓碑鞠了三躬。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也算當著長輩的麵，拜過天地了，夏遊，你是我的了。”

    祁玉的神色格外認真，他們離得很近，夏遊甚至可以聽到對方心臟咚咚直跳的聲音。

    “還好意思說，你這是流氓行徑。”夏遊踹了他一腳，唇邊卻浮現出笑意。

    離開墓園時，夏遊想要回頭看，祁玉捏著他的下巴，使他只能目視前方。

    “遊兒，往前走，別回頭。”

    後來，他們已經移居國外，夏遊不再玩蛇，不再靠著冷血動物偽裝自己，他偶爾會想到這一夜，墓園蕭瑟，月光淒涼，唯有眼前人熱烈的愛，吹散了寒冬的雪，照亮了他餘生的路。

    除了黎赫，他有了第二次救贖，只不過這一次，他用自己的後半生，答謝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