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確實是在程焰之前認識楚西見的，只是那時候，他對她的印象並不怎麼好。

    楚西見是天生的尤物，無論是少女時期，還是成年後，都很是招人。

    她的追求者從未斷過。

    但蘇慕是個怕麻煩的主兒，若是他的另一半身上光環太多，他便懶得應付這些光環帶來的負效應。

    因此高中時，他和她的交集並不多。

    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個陰雨天，他從物理實驗室出來已經很晚了，沒有讓家裏的司機接，打算自己打車回去。

    經過學校的後巷，他聽到了尖銳的女聲，像是在爭吵，他無意看熱鬧，只是隨意一瞥，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被圍堵在中間。

    似乎......

    是楚西見？

    蘇慕已經路過後巷了，他撐著傘，再要不要折返之間猶豫了幾秒，後，走到巷子口。

    “楚西見，憬塵在等你。”他清冷的聲音在巷口響起。

    溫情夕被他驟然的闖入，嚇得慌了神，刀子咣噹掉到地上，圍在楚西見身邊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學生，也是一臉懼色。

    蘇家的小少爺，在學校也是風雲人物，不能得罪。

    楚西見撿起地上的包，走到蘇慕的傘下，他的目光遙遙望著溫情夕，清冷疏離，又帶著警告。

    “受傷了嗎？”他只是客氣的詢問，畢竟，他連頭都沒有低，視線也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楚西見搖搖頭，“沒有。”

    鬆垮的校服下，她的肋骨隱隱作痛，想來是剛纔拉扯間，那邊的人故意下的黑手。

    他們同撐著一把傘，在細細的雨幕中往前走著，偶爾，她的衣袖會不經意間擦過他的衣襬。

    “我到了。”

    楚西見指著路對面的車，“家裏人來接我了。”

    蘇慕停下腳步，似乎有話要說。

    過了半晌。

    他輕聲道，“楚西見，你有沒有想過，和憬塵做得那個約定，本身就是一種麻煩？”

    楚西見沉默了。

    她確實有些後悔。

    要是她知道易憬塵的追求者中，會有溫情夕這號危險人物，肯定不會以身犯險。

    “謝謝。”她朝他笑了笑，走出了傘下，跑進了雨幕。

    蘇慕站在那兒，久久的注視著她的背影，她的長髮被雨水打溼，絲滑如上好的錦緞，隨著她奔跑的動作，髮尾跳躍著，穿過雨滴，敲在了他的心上。

    只是，他當時還未意識到，那是少年情動。

    成年後，他們再次相遇，在那場酒會的露臺，她依舊和當年一樣，是個麻煩的女人。

    而他，已經不準備再救她。

    程焰是個瘋子，蘇慕不會爲了楚西見，和這樣的人作對。

    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楚西見吻在他的唇邊，他走出露臺，身後是程焰的暴怒聲，他想到了當年的那場雨。

    想到了她被溫情夕堵在巷子裡。

    想到了雨幕中，她那雙冷漠涼薄的眸子，帶著無措，又透露著不在乎。

    似乎，她死在溫情夕的刀下，也無所謂。

    當年，蘇慕僅僅花了幾秒，便折返了，時隔多年，他再次折返，提醒程焰，說：程少，你這種捏法，她的手遲早要廢。

    也就是那天起，他爲了楚西見，一次次違背原則，他開始審視自己的心。

    不得不承認，他愛上了這個麻煩的女人。

    ......

    想起往事，蘇醫生平靜的俊臉起了波瀾，他扶了扶眼鏡，不由得笑了。

    坦然承認，“是。”

    他那時候的確看楚西見不順眼。

    “但是......”他補充道，“我要是知道現在會這麼愛你，當初一定不會讓你走那麼多彎路。”

    楚西見亦笑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黎爾被餵了一嘴狗糧，拉著易憬塵轉身走了，她可不想再一次打擾蘇醫生的好事。

    會場外面擺著校慶的紀念品，黎爾覺得新鮮，去領了兩枚校徽，別在兩人的胸口。

    易憬塵又帶著她到學校四處逛了逛，走到體育館門前，她望著這棟頗具歐式風格的建築，問，“為什麼捐體育館呢？”

    “學校以前的體育館沒有游泳館，新樓擴大了面積，新增了游泳場地，算是讓學生學會求生技能。”

    黎爾贊同地點點頭。

    學習游泳還是挺有必要的。

    小時候，她就救過一個差點溺水的小胖子。

    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易憬塵低垂著眉眼，有剎那間的衝動，想把心底埋藏的秘密告訴她。

    想對她說，那時候在水底，被海藻纏住雙腳的人是我。

    可轉念一想。

    他的爾爾已經失憶了，說這些不是徒增她的煩惱嗎？

    她好不容易纔從失憶的陰霾中走出，建立了信心，與這個世界有了連線，他捨不得她難過。

    想想。

    還是罷了。

    “其實什麼？”黎爾看著他。

    “其實我不喜歡游泳。”易憬塵說。

    “啊？”

    她倒是從沒聽易憬塵說起過，“為什麼？”

    “我討厭水。”易憬塵眼神帶著微微的抗拒，“小時候，我有深海恐懼症。”

    那時，他連去海邊都是抗拒的。

    可邵謙非常喜歡水。

    爺爺覺得男子漢怎麼能怕水呢？是打定主意要把他這個毛病改過來，便總是讓部隊的生瓜蛋子教哥倆游泳。

    邵謙學得很快。

    他一直到生日前夕才勉強學會憋氣。

    而就是這項小小的技能，讓他在生日當天選擇去浮潛，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沉在碧藍的大海中，感受著身體慢慢下降，對水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讓他既平靜又恐慌。

    黎爾像條美人魚朝他游來，她解開束縛在他腳踝上的海藻，推著他往岸邊遊。

    他的身體像是被一雙溫柔的大掌託舉著，水流拂過他的脊背，那一刻，他對水的恐懼完全消失了。

    他坐在岸邊，看著她又跳入海中，輕盈的身影隨著浪花翻涌，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海的女兒。

    那日之後，老爺子嚴禁他靠近水，但他已經不怕水了，且在之後的歲月中，愛上了衝浪，愛上了各種極限運動。

    說起來，他人生中第一件恐懼的事物，是黎爾幫他克服的，只是，她本人不知道。

    當時不知道。

    現在仍不知道。

    還踮起腳尖，拍拍易憬塵的肩，用戲謔的口吻道，“果然，怕水怕火是霸總的標配。”

    易憬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