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見在醫院甦醒後，身體狀態慢慢有所好轉。

    她不喜歡住在醫院，蘇慕就租了套別墅，兩人住在裡面。

    生活很閒適。

    白天遇到好天氣，就出門，去附近的山林裡轉轉。

    晚上，他們在草坪上搭帳篷，一抬頭，就是滿目的星河。

    楚西見會在傍晚時分，坐在湖邊，為蘇慕畫一張素描。

    也是這時，他才知道，楚西見是個作家，興趣是畫畫。

    她身上的氣質倒挺符合作家的身份，灑脫，不羈，以及那份對死亡的無畏。

    在這裏住了短短半個月，蘇慕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楚西見。

    她好像枯木逢春，活了過來，身上有了可見的生命力。

    這讓他倍感欣慰。

    這天，楚西見出門採風，蘇慕接到醫院的電話，那邊委婉的提醒，說，蘇帥，你出去的時間夠長了，現在科室忙，是不是該回來了？

    蘇慕答應了。

    他想回去，並不是有多大的職業操守，而是他準備做一件事。

    調離骨科，轉進心內科。

    “叮咚——”門鈴響起。

    是楚西見回來了。

    只要家裏有人，她外出從不帶鑰匙，也不會想這個人中途要是離開家，她回來進不了屋子怎麼辦。

    蘇慕起身去開門。

    楚西見揹着畫板，長髮隨意挽著，整個人看起來文藝空靈。

    住在這裏的日子，她從不化妝，褪去豔麗的華服，仍舊讓人心動。

    是較之前不一樣的美。

    “我買了西梅。”楚西見笑著道，“不知道今天的甜不甜。”

    上週，兩人出去散步，在一個流動攤位買了西梅。

    水分充足，果子清甜，蘇慕很喜歡。

    於是這幾天出去，楚西見都會特地去找那個攤位，但是都沒有遇到。

    今天正好在公園碰上了。

    蘇慕讓她去洗手，自己把西梅洗好，放在盤子裡，向客廳走去。

    楚西見正在拆畫板上的畫。

    蘇慕拿起一個西梅，咬了口，說，“比上次的還要甜。”

    聞言，楚西見抬眸朝他笑。

    今天，她畫的是山水，碧水藍天，樹影晃動，意境十足。

    算上這幅，她已經畫了十五幅。

    畫風也從剛開始的暗淡，到如今的絢爛。

    “等攢夠三十幅，我們就回去。”楚西見把畫掛了起來。

    其實，她不想回去。

    這段日子太美好了，雖然平實，但卻是這麼多年來，她經歷過的最安心的十五天。

    她甚至自私的想著，要是能在這裏一直住下去就好了。

    可仔細想想，又知道不現實。

    她現在是楚家的棄女，無牽無掛，可蘇慕不一樣，他還有家人，為什麼要跟她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混在一起？

    “西西。”

    蘇慕擦擦手，“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向憬塵借了飛機。”

    楚西見僵在原地。

    半晌，才空洞地問，“這麼快嗎？”

    蘇慕點點頭，“我不能離開醫院太久。”

    作為一名醫生，能審批一個月的假，已經是上限了。

    楚西見表示理解，低低地笑，“我還以為……”

    原來，這是一場夢。

    夢的期限是十五天。

    她還以為自己能攢夠三十幅畫。

    她想，等到那個時候，想把這些畫送給蘇慕，謝謝他三番五次救了自己。

    可……

    她等不到了。

    楚西見突然覺得難過，不知是為自己即將要失去的閒適，還是為她也許永遠都無法送出那些畫了。

    蘇慕起身，走到楚西見面前，“西西，你要是喜歡這裏，我們以後有機會再來。”

    “好。”

    楚西見捨不得他為難，因為，即使到現在他們還只是朋友關係。

    他沒道理因為自己，去改變原本的生活軌跡。

    她想，就算這書一句安慰的話，也讓她心裏燃起了絲絲希望，希望，他們有以後。

    哪怕他們還是兩條平行線，可只是遠遠地看著這個人，她就覺得生活不至於那麼糟糕。

    入夜

    楚西見擁著被子，望著窗外的月光輾轉反側。

    她失眠了。

    她不想深究失眠的原因，是因為蘇慕，還是因為明天之後，她又要回到之前的生活。

    這次，楚宏遠又想把她推給誰呢？

    一個與程焰解除婚姻的女人，還有利用價值嗎？

    楚西見坐在露臺，依著欄杆，低垂著眉眼，樓下的泳池裏掛著皎潔的彎月。

    月亮就在那兒，它好似照亮過她，但終究不屬於她。

    身後

    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楚西見回頭，蘇慕穿著家居服站在樓梯口。

    摘下眼鏡的他，眉眼要比平日溫和，氣質也不顯疏離。

    他緩緩走過來，問，“睡不著？”

    楚西見點點頭，“想東想西的，就失眠了。”

    蘇慕在她旁邊坐下，順著她的話問，“都想什麼了？”

    楚西見微愣。

    因為在以往的聊天中，蘇慕都是一個邊界感極強的人。

    她說什麼，他聽什麼，從不會過多的打探她的想法。

    他似乎生來沒有窺探欲。

    “想我回去後，還用不用再聯姻。”楚西見聳聳肩自嘲。

    她面帶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這副模樣落在蘇慕眼裏，覺得她格外可憐。

    他不想用“可憐”去形容楚西見，她是一個讓人心動的尤物，實在與這兩個字不沾邊。

    但認識她以來，她經歷的每件事，又都實實在在訴說著的，她就是個小可憐。

    童年不幸，爹不疼娘不愛，情竇初開遇到一個變態小叔，被迫聯姻，心臟上還有個洞……

    那一趴單獨拿出來，都能當寫作素材了。

    蘇慕無聲嘆息，望著她的眼睛，“西西，你是不是害怕回去？”

    “……”

    楚西見下巴墊著膝蓋，良久，道，“是啊。”

    “也不是害怕，就是怎麼說呢……”

    楚西見想了想，抬眸，平靜道，“有一年我去野外採風，遇到一隻刺蝟，想把它帶回來養，但是查了查功課，發現飼養刺蝟要喂老鼠，我又很怕老鼠，就放棄了。

    中午我去吃飯，在回來的路上，看到路邊農田裏幾個小孩圍在一起玩，我過去湊熱鬧，最裏面的地上，蹲著一個小男孩，他手裏握著長長的棍子，棍子的前端插著一隻血肉模糊的刺蝟。就是我看到的那隻。”

    夜晚的露臺很安靜，楚西見靠著欄杆，聲音低如夜色。

    “蘇慕，我就是那隻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