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道觀中前來上香的香主寥寥無幾，桃桃拍著小肚子躺在三清大殿裡喊餓。

    清虛架不住桃桃折騰，只能破例將午飯時間提前。

    正塵手腳麻利的將一疊疊素菜從廚房端過來。

    桃桃坐在小板凳上，闆闆正正的揹着手，葡萄似的黝黑漆亮的大眼珠亮閃閃的看著清虛。

    別看青麓觀地方不大，但規矩可不小。

    不管桃桃一頓能炫下去多少，這第一口總得是清虛吃的。

    “獅虎，快次啊！”

    桃桃的小肚皮早餓得咕嚕嚕直叫，一個勁的催著清虛。

    清虛這才抬筷子，在滿桌素菜上選了一圈，最後鎖定桃桃面前那盤清炒荷蘭豆上。

    在清虛的筷子即將碰到荷蘭豆上時，正塵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

    “師傅，要不咱換一個菜？”

    清虛一瞥眼珠，格外叛逆的仰脖“哼”了一聲。

    “我就吃這個！”

    這老頭，就是愛跟人較勁，正塵不讓他吃，他偏要吃！

    正塵有些心虛的抿了抿唇。

    反正他已經提醒過了，出什麼意外，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清虛一臉得意的將一大筷子荷蘭豆都塞進嘴裏。

    下一秒，他佈滿皺紋的老臉瞬間一擰，五官跟包子似的褶皺堆疊。

    “嘔……”

    清虛連著灌了幾口水，才勉強讓那張老臉恢復正常的人形。

    剛緩過來，清虛就拍著桌子大喊起來。

    “今天午飯是誰做的？給我滾出來！”

    沒一會兒，負責燒火做飯的小道童就跑進來了，朝清虛恭敬的一施禮。

    “觀主，今日是弟子負責做飯。”

    清虛吹鬍子瞪眼睛的看著那道童，氣勢洶洶的一指桌上的荷蘭豆。

    “這道菜是怎麼回事？這也是給人吃的？！”

    那味道，單是回味起來，都讓清虛渾身細胞顫抖。

    酸！

    極致的酸！

    企圖讓人暴斃的酸！

    道童只瞥了一眼，“觀主，這道菜不是弟子做的，是剛纔正塵師叔來做的。”

    觀中弟子大多是清虛前頭幾個徒弟收的，正塵既然擔著清虛徒弟的名分，自然也是這些道童的師叔。

    話音剛落，正塵雙手往腿上一擱，露出一臉乖巧懂事又無辜的笑。

    “師傅，要不你聽我解釋解釋？”

    醋+檸檬汁這個配方，他本來是給桃桃安排的。

    誰成想清虛歲數不小，眼神也不行，第一個就挑中這個菜了。

    清虛渾濁的老眼在這一刻，彷彿光刃齊放，瞪得正塵渾身汗毛直顫。

    “你，現在，把這盤菜給我吃乾淨，一滴湯汁都不許剩！”

    在桃桃瘋狂憋笑的小表情注視下，正塵一臉生無可戀的端起盤子。

    痛苦、掙扎、猙獰。

    正塵每吃一口，都能感覺到靈魂正在脫離肉體的束縛，直奔青天。

    “哈哈哈哈……”

    桃桃捧著小肚子咯咯直笑，飯都快沒心思吃了。

    旁邊的楚朔反應稍慢點，可還是跟著桃桃咧著小嘴，“嘿嘿”了兩聲。

    “哎喲！”

    在一片笑聲中，孫婆婆突然急切的叫了一聲。

    眾人還以為出了什麼意外，趕忙看去，發現楚朔的衣襟上沾了一大片油花。

    “哎喲，這孩子怎麼弄了一身的油啊！”

    楚朔懵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領口，油膩的菜油糊了滿脖子，黏膩又難受。

    清虛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桃桃，你有空好好教教他怎麼用筷子吧，這麼大的孩子了，怎麼連筷子都用不好？”

    桃桃一邊往嘴裏扒拉飯，一邊點頭“嗯”了一聲。

    可楚朔癟著小嘴，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己的衣領。

    “沒……”

    不是他把油弄到自己身上的。

    是剛纔孫婆婆趁大家都在笑，把油故意潑到自己身上的！

    “沒……”

    楚朔急切的咬咬牙，可嘴裏愣是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孫婆婆也壓根不給楚朔解釋的機會，“婆婆帶你把衣服換下來，這麼穿在身上多難受啊，等會婆婆幫你把衣服洗了。”

    說著，孫婆婆拉著楚朔的手腕，就要帶他出去換衣服。

    眼見著孫婆婆要帶楚朔走，正塵也顧不得滿嘴的酸，趕緊拽住了楚朔的手腕。

    “不麻煩婆婆了，這事我來就行。”

    雖說這盤菜吃得正塵心裏憋屈得要命，可照看楚朔的任務交給他了，他自然不能假手於人。

    更何況楚朔的重要程度，不亞於桃桃。

    首富之子，又是肅永那個老混蛋心心念唸的富貴命格，正塵可不敢鬆懈。

    孫婆婆和正塵一人拉著楚朔的一隻手臂，誰也不肯先送收。

    楚朔懵懵懂懂的坐在原處，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

    最後求助似的看向了小桃子。

    他到底聽誰的啊？

    正塵被酸得五官扭曲，可意識格外堅定。

    孫婆婆臉上的陰險一閃而過，隨後顫顫巍巍的坐下，滿臉落魄與自責。

    “我家兒子不孝，逼得我只能住在觀裡，多虧觀主收留，給我一個容身之處，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可洗衣做飯這點小事還能做，要是小道長連這都不讓做，我在觀裡住的實在不安心啊！”

    孫婆婆越說越委屈，凹陷的眼眶中都開始溼潤。

    無論孫婆婆殼子裡裝的是誰，可外表看上去，還是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

    她這一嘆息，立馬讓正塵一哆嗦，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聲“混蛋”。

    婆婆這麼大年紀了，肯定不好意思在觀裡白吃白住，他連洗衣服這點小活也跟婆婆搶，確實有點不厚道了。

    正當正塵猶豫著是不是該鬆手的時候，塞了一嘴飯的小桃子抬頭了。

    桃桃小嘴油汪汪的，黑漆漆的大眼珠帶著孩子明亮天真的笑。

    “不安心的話，那婆婆就走吧，別在這住啦~”

    說話的時候，桃桃的小嘴還高高揚著。

    分明是攆人的話，可卻讓人壓根沒法發脾氣。

    誰能跟一個小孩子生氣啊！

    孫婆婆被桃桃這句話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撫著胸口連做起了深呼吸。

    他好不容易纔混進觀裡，來到楚朔這小崽子身邊。

    桃桃這就想讓他走？

    那不能夠！

    “桃桃，婆婆年紀都這麼大了，兒子又不孝順，你把她趕走，讓她住哪啊？”正塵擰著眉頭，第一個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