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問，我算服了你們夏家，爺是英雄孫子好漢，夏末別看小，已經很了不得……”

    神經大條的雷老虎完全沒注意到我在拼命的使眼色，直接竹筒倒豆子，連說帶比把事情表演了一遍。

    最倒黴的是雷老虎是高興壞了，逮住爺爺就往死裡誇我，根本停不下來：

    “您老是不知道，這案子時間緊，任務重！我硬著頭皮扣下幾個嫌疑人。

    可您也知道，這些人的能量那叫一個大，不要說咱們省裡，就是全國都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犯錯。哪裏是我能頂得住的！

    如果二十四小時拿不下，我回家種紅薯也就算了，還得連累咱們廳長滿頭包。

    不瞞您說，廳裡王秘書都偷偷幫我寫好了5000字的檢討書，內容都是發自靈魂，深刻入木的那種。

    我們專案組連續十六個小時突擊，硬是沒取得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我本來過來找您就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可偏偏您又不在家，我這心啊登時就哇涼哇涼……

    可天無絕人之路，小夏末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把案子給我破了，可不是天才是什麼。

    這孩子將來鐵定了不得，依我看初中唸完也別上高中了，不如我寫一封介紹信直接保送進警校吧！您老看可好？”

    這傢伙一臉正氣的樣子，我怎麼就沒看出他這麼大嘴巴呢！有你這麼夸人的嗎，搞得我臉燒得利害，絕對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

    爺爺板着臉聽他說完，冷冷地說道：“小孩子都被你寵壞了，他不過是恰好讀過一些雜書，瞎貓碰到了死耗罷了。當不得你這麼大的期待！”

    說著用嚴厲的目光掃了我一眼，嚇得我趕緊縮起了脖子。爺爺接著說：

    “‘修行當修德，修德先修心’，他現在纔多大點，沒有十年八年沉下心來做學問的水磨功夫怎能成材？這孩子的未來是良醫，卻不會是你想的良將！”

    雷老虎怔了怔，就苦笑道：“老顧問，你不願出山也就算了，總不能把孩子也耽誤了吧。太浪費了。我知道當年的事對您傷害很大，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你這麼堅持，也太頑固了！”

    雷老虎還想從我身上開啟缺口，拍著我的小肩膀：“怎麼樣，想不想長大以後當警察，跟叔叔一樣抓壞人，你看，叔是不是很威風帥氣？”

    不得不說，部隊裡出來的都是十分注重風紀，雷老虎一身筆挺的警服加之一臉正氣，當真是威風得緊，讓人不由自主的就產生一種“大丈夫當如是”的感覺，可當著爺爺的麵，我半點不敢表露，使勁搖頭。

    爺爺說道：“雷老虎，我這一輩子經過見過的生離死別太多了，我對這孩子的最大期望不是出人頭地，只希望他能平安一生就夠了。”

    雷老虎還想說話，爺爺已經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既然事情解決了，你也該回去了，我就不留你了，請吧。”

    雷老虎再不甘也只能把想說的話咽回肚裏：“那行，老頑……不，老顧問，我就先走了，改日再來拜訪！”

    雷老虎走了之後，大廳裡的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我乖乖地給爺爺倒了一杯茶就低著頭站在那裏，等著挨爺爺的教訓。

    爺爺捧著茶杯半天不說話，我更加緊張不安。

    “你吳爺爺快不行了，明天你跟我過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他說道。

    “吳爺爺？怎麼會？前些天不是挺好的嗎？嚴重嗎？”我吃了一驚，吳爺爺可是當年跟爺爺一起蹲過牛棚的好友。

    這才知道爺爺為什麼回來這麼快，以往他出門訪友少則一兩天，多則半個月都是有的，這次纔去了半天就返了回來，想必是因為聽說了吳爺爺的訊息才匆匆趕回來的。

    老哥倆關係很好，吳爺爺也常來家裏喝酒談天，每次都會住上好幾天。

    這些年來，爺爺的老朋友一個比一個少，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悲痛。

    “心火將熄，非人力可回，唉……”爺爺嘆息一聲，突然說道：“心火，君火也。何故宜靜不宜動?”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君主無為，心為君火，安可有為乎!君主有力，非生民之福也。所以心靜則火息，心動則火炎。息則脾胃之土受其益，炎則脾胃之土受其災。”

    爺爺追問：“何謂也?”

    我接著應道：“脾胃之土喜溫火之養，惡烈火之逼也。溫火養則土有生氣而成活土，烈火逼則土有死氣而成焦土矣。”

    爺爺喝了口茶，突然問道：“末兒，那本書你背下了多少？”

    我回過神來，剛纔和爺爺說的正是《自然經.外經篇》裡的內容，我支支吾吾半晌才嚅嚅回答，“差不多，背了七八分。”

    其實何止七八分，這一年多來，我幾乎所有的課外時間都花在這本書上。

    真經的內容晦澀難懂，我象是魔怔般的痴迷著怎麼吃下其中的內容，可受限於學識經歷，哪裏那麼好懂的。

    不過有我這人就有一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犟，正所謂“讀書百遍，其意自現”，“最聰明的人用最笨的功夫”，我一發狠，小爺把你背下來總能大致明白裡面的意思了吧？！

    聽我這麼說，爺爺有點不信地抽了幾段考校，我流水般背了出來，爺爺越來越驚愕，又問了幾段生僻的內容，見我幾乎倒背如流，驚訝得猛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茶水灑了一桌：“末兒，你全背下來了？”

    “也沒有吧……”我有點不好意思，見爺爺臉色似乎不對勁，連忙補充，“那些註釋我沒背……”。

    爺爺怔住，好一會才搖起頭來。

    爺爺此時臉上的神情很奇怪也很複雜，象是為往聖絕學有後繼之人而高興，又好象是擔心前路叵測使人難以承重，讓本以為會被爺爺痛斥的我，心情更加惴惴不安。

    良久，爺爺象是下了決心，嘆息一聲：“人間正道……是滄桑啊！”

    說完，爺爺就皺著眉頭走回書房，心事重重的樣子，理都沒理我。

    孤零零的我，凌亂風中，不知道是該愕然還是僥倖，爺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