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不止是放高利貸那麼簡單，他還是地下錢莊的一個重要分支，在澳島、港島、臺島都開設有財務公司。

    因此鄧家車的大筆資金很可能有部分或全部都是經過他的手流轉出去的。

    這傢伙很狡猾，手下馬仔又多，也沒什麼大的把柄落在警方手裏，很難將它繩之以法，現在有了鄒強這條線索，非法高利貸和擾亂金融秩序嫌疑是跑不掉了的。

    “林叔，老鬼是什麼人，時常能聽到這個名字？”

    ”黑社會不可怕，就怕黑社會有文化。這人可不是土包子，他是開公司的，而且還是大公司。”林叔開車，隨口便我和說起了老鬼和他的產業：

    “賭這東西就是個無底洞，還會扭曲人性，比如鄒強，他原來本性並不壞，不然也不會老老實實地一干十五年，但接觸賭球纔多久，不到半年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同事們都說他自從開始賭球以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們從周邊和鄒強徒弟瞭解到鄒強的賭球記錄，

    他一開始只是賭幾十塊的小賭，後來賺了幾百塊。然後整個月的工資一萬多這樣下注，也是賺了三四萬的。後來越下越大，一次就輸了以前贏到的全部，然後跟老闆撒謊說家裏有急事要用錢，老闆給他預支了三萬元，不到三天又全部輸光。

    再然後就借徒弟，同事，熟人，身邊的人能借的全部借過一遍，據說輸了二十多萬。

    等到身邊沒人願意借錢給他的時候，他就向老鬼借了六十萬，加上自己虧的二十萬，就是八十萬。

    高利貸六十萬看似不算很多，可利滾利加上砍頭貸就會非常兇狠，鄒強要還的帳如果一直到死帳為止，是一百八十萬，加上二十萬，總共要還兩百萬。

    死帳是指高利貸設定的最高限額，一般是借款額的三倍，比如一萬死帳是三萬，到了三萬就不再利滾利往上增加債務。

    這絕對不是高利貸良心發現，也不是突然智商變蠢，幹出不符合抽骨吸髓這種職業行為。

    但這正是現代高利貸的高明之處，他們很清楚如果債務無限往上翻，翻到借款人無力絕望的地步，最大的收穫就是逼到被追債人自殺，自己也是沒撈到好處，只能人財兩空。

    而如果有死帳的設定，那麼借款人傾家蕩產當了褲子還是可以還上的。”

    聽了林叔的話，我有一種“知識的海洋如此深邃，我卻只是一條淺水魚”的感覺，自己懂得的還是太少。

    我想起了作家馬克吐溫的那個笑話，他租房子的時候，房東和他簽訂合同，上面寫道：若是發生火災造成房子毀壞，馬克吐溫需要無條件賠償八十萬美元。馬克吐溫十分慷慨地讓房東在八十萬後面再加上個零，反正都賠不起。

    隨著林叔的講述，我漸漸清楚了這個老鬼或者說這個灰色產業的運作模式。

    現在的高利貸再也不會犯馬克吐溫房東那樣的錯誤，他們以註冊在案的正規公司作為掩護，有比較完整的資產評估體系。

    比如鄒強，他的房子是十年前買的，已經還清房貸，目前房價飆升，當年的五十萬現在市值大約為一百三十萬，距離死帳差距只有五十萬，以現在鄒強的朋友圈，認為他求爺爺告奶奶還是可以借到五十萬的，所以借貸為六十萬，死帳一百八十萬。

    利息高於年利率24%，法律不保護，但是高利貸公司有的是辦法繞過，一般來說採取斷頭貸的方法，比如借貸10萬，那麼只放六萬給借款人，先扣除四萬為利息，但借條上卻明明白白寫的是借十萬。(後來經過修改，國家明令不許斷頭貸)

    一旦有死帳發生怎麼辦呢？排除透過法律的正當渠道外，財務（借貸）公司常用的套路有如下幾種：

    第一，走法律途徑，這個沒什麼好說的，主要是正規金融機構採用的手段。

    第二，騷擾電話，疲勞轟炸，不僅僅針對借款人，還要讓你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你欠債，有時還會發不雅照等等讓借款人不得安寧心身俱疲，這類一般用於小額貸校園貸美容貸這些方面。

    第三，轉包制。在這條產業鏈中新增加專門的收債公司，收債公司將原放貸人的借條有償（多是極低的價值，兩三折）轉到自己手裏，他的收債行為便與原放貸人無關，也屬於合法公司。

    收債公司的手段大多是不擇手段，什麼潑紅油漆，寫血字，去借債的上班公司騷擾，惡劣的甚至會賴在債務人家中吃住，**女主，恐嚇孩子，製造恐慌感等等。

    也有一些只收利息不收本金，每月收取一定利息，便不會騷擾本人。

    總之八仙過海花樣翻翻，完全可以根據債務人情況量身定製。

    ……

    當我見到“老鬼”的時候，不免大吃了一驚，與我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符，雖然外表確實很老象，瘦小乾枯如同一粒棗核，但身上一身名牌的義大利手工西裝加上金絲眼鏡還有儒雅的風度，幾乎給人一種學者的感覺。

    聽說了我們的來意，老鬼十分配合，叫來了財務將鄒強的借款還款記錄都十分清楚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合法合規，帳目上挑不出半點漏洞，根本不給我們半點將他請去“喝茶”的機會。

    林叔又問起他與鄧家車有沒有帳目上的往來，老鬼矢口否認.

    現在鄒強在逃，鄧家車更是死無對證，除非我們拿到確鑿的證據，否則還真沒法動他，不愧是“老鬼”，成精的鬼。

    “我們是很注重精神文明和社會法制建設的，定期會請相關的法律界人士來為我們的職員講課，違法犯罪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沾染的，遵紀守法是我們每一個公民應盡的基本原則，林隊你放心，我們雖然是財務公司，但不乾淨的錢絕對不會從我們手裏流通出去的。”老鬼信誓旦旦，爲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虛，還帶我們參觀了公司專門設立的法制宣傳欄，上面貼滿了員工參加法制節目的照片，其中很多還是與電視臺法制頻道的互動，主持人江倩倩與公司員工的合影。

    看著滿滿一個大房間和走廊的宣傳照，硬是給人一種啼笑皆非的錯位感，似乎這裏並不是一家以吸血為生的高利貸公司，而是一家學雷鋒做好事的慈善機構。

    老鬼陪著林叔走在前面滔滔不絕，我看到林叔的臉已經鐵青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