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路上吳羨和三個土匪互通名姓，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為首的少年名叫秦小虎，光頭佬叫陳阿毛，矮個子結巴叫三狗子。

    秦家姐弟的父親原本是戍邊的一名百夫長，因在戰陣中負傷致殘而卸甲回鄉，一家人耕種為生，日子原本也還安樂。

    孰料今年水災肆虐，沖毀了秦家的幸福生活，他們的父母被淹死，姐弟二人僥倖保命，但爲了活下去，只能背井離鄉靠以前父親調教的拳腳功夫一邊逃難，一邊賣藝餬口。

    後來他們來到本地縣城，遭遇衙役驅逐阻攔，也是秦家姐弟率先提出上山落草，流民紛紛響應，公推秦小虎的姐姐為大當家。

    山路崎嶇，約莫半個時辰後，吳羨被三人帶到了一處寬敞的山坳，也就是流民土匪的老窩。

    這地方說是“山寨”未免有些誇張，不過是七八座樹枝草葉搭建的簡陋窩棚罷了。

    此時正是晌午，大概二十多名同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流民三五成群聚在一塊，正在吃著野菜野果，看到小虎他們帶回一個陌生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吳羨一邊往裏走，一邊四處打量，見這些流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家破人亡的可憐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正感慨間，最中間的窩棚裡走出一個人影:“小虎，怎麼現在纔回來，搶到東西沒有？”

    吳羨抬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女。

    她衣衫利索，身材高挑窈窕，臉色雖然有些憔悴，但難掩五官容貌的明麗俊俏，顧盼間，眼角眉梢更透著一股淡淡的男兒英傲之氣。

    吳羨雙眼放光，心裏讚歎道:好一個御姐！

    “這人是誰啊？！”少女也注意到了吳羨，挑著眉梢詢問小虎。

    小虎趕緊介紹:“姐姐，這位吳羨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我特意請他上山，教咱們怎麼成為一名合格的土匪！”

    說著小虎又轉頭對吳羨說道:“她就是我姐秦月嵐，也是咱們山寨的大當家。”

    “你是不是傻了？”少女秦月嵐瞪了弟弟小虎一眼:“請個文弱書生回來教咱們當土匪？”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秦月嵐話裡的輕蔑之意激起了吳羨的自尊心，他昂頭挺胸抱拳:“在下雖然是一介書生，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麼人都接觸過，可不是隻會之乎者也的書呆子！”

    “是嗎？”秦月嵐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少在這吹牛，你一個讀書人，竟然會甘心落草為寇？”

    “世道艱難，讀再多聖賢書又有什麼用！”吳羨裝模作樣嘆息:“實不相瞞，我也是窮苦出身，如今貪官酷吏當道，我等讀書人上進之路堵塞，索性便投筆從匪，起碼得個逍遙自在！”

    吳羨這番話可是有目的，他先以窮人身份拉近距離；其次他知道這些流民曾被衙役驅趕毆打，故意表達對貪官酷吏的憤慨，博取秦月嵐的好感。

    一番話果然湊效，秦月嵐看他的眼神少了幾分淡漠，但依然透著懷疑:“你若是真有本事，先想法子解決我們寨子裡缺糧的問題，要是做不到，哪來的請回哪去！”

    “這個簡單，只要你們聽我的安排，我保管弄幾車糧食上山！”

    “幾車糧食？！”秦月嵐雙手環胸:“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大當家要是不信，咱們可以立個賭約！”吳羨咧嘴一笑:“如果我沒做到，甘願任你處置。”

    “好！”秦月嵐毫不猶豫地接受對賭:“如果你做到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大當家的位置都可以拱手相讓！”

    爲了以示鄭重，雙方當衆擊掌為誓。

    中午胡亂吃了點東西充飢後，吳羨叫來小虎、阿毛、三狗子，讓他們給自己當幫手，一起去一趟附近最大的集鎮。

    三人知道吳羨這是要去給山寨弄糧食，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領著吳羨下山直奔一個叫石溪鎮的地方。

    石溪鎮地處官道交通的中轉之地，往來商賈多在此歇腳修整，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繁華重鎮。

    吳羨先讓小虎他們三個去鎮上人家摸了幾身衣服換上，遮掩流民土匪的身份，也好方便行事。

    而吳羨自己也沒閒著，在街邊略微打聽，得知本鎮最有錢的富戶是一個叫王茂才的地主鄉紳。

    據說這個王茂才為富不仁，刻薄吝嗇，時常壓榨佃戶，鎮上的老百姓都很厭惡他。

    他還有個獨子叫王斌，是個出了名的惡少爺，王茂才把他送到縣裏的書院讀書，他卻吃喝嫖賭、惹是生非，活脫脫一個敗家子。

    吳羨眯起眼睛，決定就拿這個王茂才開刀！

    一番盤算之後，吳羨先從街市上的文具鋪子討來一張黃皮紙，借筆墨在紙上書寫一通。

    然後從菜市撿來半截大蘿蔔，用竹籤子粗略雕刻成印章模樣，就著屠坊肉攤的豬血，在黃皮紙上蓋上一個鮮紅大印。

    恰好這時小虎他們改完裝扮回來，吳羨鄭重交代他們裝作自己的隨從，不要亂說話，以免露出馬腳。

    吩咐妥當，吳羨帶著他們徑直來到王茂才家的大宅前。

    王家的一名僕人正在大門口掃地，見幾個陌生人大搖大擺往門裏闖，立馬橫起掃把阻攔。

    “你們是什麼人？王家大宅是你們可以來的地方嗎？”

    僕人打量幾人一番，見他們粗衣布服，都是底層百姓的打扮，立馬提高嗓門呵斥起來。

    吳羨冷笑一聲，突然抬手一個大耳刮子甩在僕人臉上:“有眼無珠的狗東西，竟然敢攔我的路，你知道大爺是誰嗎？！”

    僕人被這一巴掌打得頭暈眼花，更被面前這個書生豪橫的氣勢震懾，嚅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吳羨見大耳刮子湊效，仰著頭呵斥道:“大爺我乃是縣衙的師爺，奉知縣老爺之命來找你家主人王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