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還沒能多看劉林幾眼，盛天便看著自己的靈體也漸漸消散。盛天的眼神模糊，竟不知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自己一生所求好似幻夢一場，這修行之路才堪堪抬腳便被上天徹底收回。

    明明新的未來纔剛剛開始……

    盛天任由自己消散在空中，再也沒有掙扎。

    ……

    寂靜，又是無盡的黑，無盡的寂靜。

    “亂套了……一切。”一道嘶啞、沉重，好似裹含著億萬年歲月痕跡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黑夜中響起。緩慢的，黑夜中凝聚出一個人形，只是形象倒與聲音形成了強烈反差，是一位白髮少年的模樣。

    他緩緩睜開眼。他，便是這泫鏡大陸的創世神，所留下的天地意志，其實，在那億萬年前，他還只是創世神身旁的一個小書童。

    故而形象也是與億萬年前相同，不曾變化。

    他的名字，叫做莠。

    並非是創世神覺得他不好，相反，是給予了莠，神的祝願。希望莠在看這世間初始的美好與燦爛時，要記住，這個世界有另一面，像你的名字一般。你不僅要管理好這片未知、稚嫩的世界，還要接受這片世界的背面。

    “盛天……你的路，像泫鏡一般，難走。這路斷的莫名，是有人的違背。人，總是貪心的。只是吾已到了枯朽……”

    “清平少爺，你還記得我嗎，你不會回來了，我也盡了太久太久，你給我的使命。也許，是到了最後一搏。”

    “吾真怕，等不到那一天。”

    莠的眼神空洞，但自言自語時，提到清平少爺，目光便倏然一亮。清平少爺，不是別人，正是泫鏡大陸創世神——元清平。

    只是除了莠以外，根本無人知曉。況且，莠也快要忘記，他這億萬年來爲了泫鏡大陸，謀劃、思量，用盡了自己的心力，他也不知，這名字到底還是不是自己記憶中的人了。

    但莠說到盛天時，便又沉下了目光，他作為這天地的意志，竟然已經無法操控這世間的一切的一切，甚至是注入自己能量的盛天，連盛天的生死，竟然都被人類所阻斷。

    莠已經沒有憤怒的情緒了。他對人類，亦或是說，就是自己，都沒有任何善良的期待。在他將權重傾斜在某一個人身上時，就是對這世間除受益者以外所有人的不公。

    所以莠只是感到無力。是對曾完全屬於自己的這片天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現在，天地間的神力，已經無法再幫助他恢復自身的能量，所以莠已經能看見自己的盡頭，將在何時結束。

    原本在莠的謀劃中，自己怎麼也能活到盛天成就半神之日，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如此。已經有人類在對天地的掌控中，有了質的飛躍，有人類，在搶奪莠對天地的掌控。

    人類知道的越多，對世間萬物的邏輯和變化了解的越深入，那麼莠對天地的掌控便越弱。

    而莠的掌控力越弱，也就意味著人類可以瞭解世界的途徑和變化便越多。這是單方面的強大，是莠無力阻止的發展。

    但人類的智慧，顯然超乎莠的想象，也許從莠的能量愈來愈弱開始，這個天地就已經不再受莠的控制，只是積累到了現在，到了反噬最為激烈的時候。

    莠不是神，也不是人，只是被元清平授予了世界的規則後，成爲了這世間的一縷最為強大的意志，也可以說，是泫鏡大陸最強大的靈魂。

    所以，什麼還不懂的莠，最開始也會在學堂上學，也會跟著修士一起修煉，像人類一樣，生老病死。莠經歷過所有各種各樣、各類階級、各類天才的人的一生，也體驗過窮困潦倒、親人死絕的悲慘。

    如此，成就了現如今對人類之卑劣最爲了解的莠。只是莠依舊看不透人類。因為人只要活著，只要數量達到一定程度，不需要莠的指引，天地自然會誕生一個遠超常人的怪胎，無論好壞的來改變世界。

    而這樣的人，甚至不受莠的管轄，卻又能借莠手中的天地之力。就像現在，莠並不能夠知道是哪個修士欺瞞了自己的意志，改變了盛天的成神之路。

    莠盯著黑暗，他的世界裏已經沒有光亮了，不過好在他已經習以為常。

    “噠、噠、噠……”寂靜的夜中，忽然響起腳步聲。

    莠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著光芒，聽到這聲音，忽的笑了。

    “清平少爺，你還在。”莠的聲音微不可查，更像只是做了口型，沒有發出聲音。

    果然，隨著聲音的靠近，來者，便是莠心中猜測的人。

    那一襲青衣，身材瘦弱卻有力，面板白的病態，目光堅定而冰寒。

    是盛天。

    “我醒來，感應到了你的存在，我就過來了。”盛天看到莠的第一眼，便覺得心神震動，那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靈魂深處的顫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又像是感覺到自身體內跳動著對方的心臟。

    盛天的眼神變得迷茫，對身體的變化更是摸不著頭腦，只是有些慌亂的摸了摸心臟。

    “別怕。”莠輕輕開口，抬眼看著盛天，那股奇怪的顫抖便從盛天的感覺中消失了。

    盛天和莠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對視，沒有任何探究和目的的，看著彼此。

    “你叫——莠。”盛天忽然道。

    “你是盛天。”莠沒有意外。能進入莠的世界，盛天能說出什麼、知道什麼，在這片世界擁有怎樣的力量，莠都不意外。

    因為這片世界，就像是泫鏡大陸的一個缺口，只為莠而存在。這是元清平為莠留下的地方，只有莠可以進入。現如今進了外人，不，能進來，便不是外人了。

    盛天能夠進來，說明是有元清平的許可。因為這裏的世界不像泫鏡大陸，需要極強的意志來支撐運轉，更不會誕生任何新的生靈，這裏只有莠，連莠都無法讓任何人進入。

    只是為何元清平億萬年中從未現身，也是莠這一生的心結。

    眼下看到盛天，其實莠的心中，已經燃起了新的希望。

    盛天聞言點點頭，抬起手，伸出食指，觸控到莠。

    “你我，是靈體。我看見自己消散了，這裏不是原來的天地了。”盛天每一句話都用的肯定句，語氣聽不出好壞，只是平靜。

    莠點點頭，確認了盛天說的話。這就是他選中的人。盛天沒有醒來就像普通人一樣，俗套而愚蠢的問自己是誰這是在哪，只需要自己思考，便能輕鬆意識到一切的變化。

    “這裏，是你的世界，我是被選中者。”

    又過了片刻沉默，盛天再次開口。

    莠的呼吸猛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