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一副懶得繼續搭理連風眠的模樣，隨手抄起桌子上的一盒點心，塞到他懷裏，道：“行了，我該走了，您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對了，我看你印堂發黑，所以千萬不要進山洞或者烏漆嘛黑的地方，不然小命不保。”

    “嗯，多謝大仙提點。”

    連風眠抱著懷中的糕點，笑意疏闊，低聲道：“也許真的是一場夢。”

    明檀已經從謝豪的營帳內走了出來。

    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瞧見某人眼中越來越熾熱的眸光。

    寒酥泠泠，從天而降。

    明檀緩緩仰頭，一粒粒瑩白將至。

    下雪了。

    明檀心念微動，忽然停下腳步，回眸看去。

    那道清冷又寂靜的身影站在原地，正一瞬不瞬的望著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瞧見她的目光後，連風眠無聲做了個口型。

    “回吧。”

    後來，明檀每每想起今日，都會憶起風雪中那道遺世又孤寂的身影。

    明檀回到家，已經過了晌午。

    錢氏帶著雪姐兒和衡哥兒在院中晾衣服，瞧見明檀回來，趕忙擦了擦手，道：“阿檀，廚房給你留了飯，我去給你熱一熱。”

    “沒事，嫂嫂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明檀笑了笑，抬腳朝廚房走去。

    雪姐兒笑嘻嘻的湊上來，道：“姑姑，我幫你吧。”

    “我們雪姐兒也會動手做飯了？”

    “姑姑不要小瞧我哦，我可厲害了。”

    小姑娘眉眼驕傲，跑在明檀前頭，歡歡喜喜的進了廚房。

    衡哥兒見此情景，也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穿著臃腫的棉衣，行動受限，剛要跑就被錢氏抓住了後衣領。

    “你少去添亂，姑姑剛回來，要先吃飯。”

    “姐姐，姐姐。”

    衡哥兒朝著廚房門口伸手，嘴裏不住喊著。

    沒多久，雪姐兒從廚房探出頭，朝著錢氏道：“孃親，把弟弟交給我吧。”

    “你個調皮蛋，別吵著姑姑，要聽話知道嗎？”

    “唔唔！”

    小傢伙用力的點頭。

    錢氏一撒手，衡哥兒便噠噠了跑了過去，被雪姐兒抱了個滿懷。

    明檀掀開鍋蓋，發現裡面竟然是燴菜。

    這個燴菜有點類似大鍋菜，將菜啊肉啊什麼的，放到一個鍋裡熬煮，簡簡單單，又不失美味。

    但這種燴菜可不是尋常菜式，乃是家中有喪事，或者每逢親人忌日的時候，大鍋燴菜，用來祭祀上供用的。

    燴同輝，意為輝煌。

    大周講究，與死去的親人同食燴菜，可讓故去之人保佑家族繁榮昌盛，輝煌永久。

    這菜多半是給二房準備的。

    明檀看向旁邊的雪姐兒，問道：“今日的飯菜是誰做的？”

    “是祖母。”

    雪姐兒抱著衡哥兒，乖乖道：“是祖母親手做的。”

    親手做燴菜？

    倒真是有心了。

    明檀重新將鍋蓋放下。

    雪姐兒狐疑道：“姑姑，你咋不吃呀？這個燴菜瞧著亂七八糟的東西燉煮一鍋，賣相不好，但味道還是挺好的。”

    “姑姑不是覺得燴菜不好吃。”

    純純覺得晦氣而已。

    面對小姑娘純潔的雙眼，明檀沒好意思把後半句說出口。

    明浩雪又繼續道：“姑姑不想吃沒關係，櫥櫃裡還有孃親給姑姑留得雪花糕，今日乃是初雪之日，是孃親特意做的，姑姑嚐嚐吧。”

    “嘿嘿，謝謝雪兒。”

    明檀給兩個小傢伙一人拿了一塊糕點，三個人湊在一起吃。

    想起二房，明檀總覺得二房的死有些蹊蹺。

    畢竟就算是病死，哪有這麼巧的一家三口一夜之間全都病死了？

    聽說爹爹去縣衙問過，縣衙的人也只是說之前牢裡有一個病死的犯人，他們三個人剛好就關在那間牢房，沒成想那個犯人得的是疫病，他們三個不知道怎麼就稀裏糊塗的被傳染上了。

    這種事情，聽起來確實有些荒謬，但他們也只能自認倒黴。

    再加上，明家人懶得追究，所以此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畢竟人都已經死了，誰還有心思追究？

    反正明檀是沒有這種閒心。

    死在除夕夜，又是這種死因，年節時下也沒有人願意為他們舉行喪禮，就連頭七忌日，連一張紙錢也沒準備。

    難得老夫人還記得為他們做燴菜，好玩的是，老夫人祈求的還是生者的繁榮昌盛。

    二房的人怕是做鬼也不想放過他們吧？

    這碗燴菜，聽著都讓人覺得諷刺。

    元宵過後，這個年也算是過完了，明檀又可以全身心投入進自己的工作了。

    三月伊始，週記藥鋪更名存善醫院。

    明檀私下又將旁邊的兩個鋪面也買了下來，統一規劃，醫院內部分成三個部門，分別是急診部，中心藥店，還有住院部。

    各個部門按照現代醫院的部署進行簡單劃分，各部門之下也會一一進行詳細分支。

    她還給醫院配備了一輛馬車和一輛牛車，若遇到重症病患，還能像救護車一樣，幫忙接送。

    在明檀的規劃下，形成了完整的一條龍服務，看似繁複，但實際上卻把治病救人這件事，變得更加簡單方便。

    哪怕窮人無法支付藥費，也可以透過在醫院打零工的方式進行薪資抵扣，只要肯付出，完全不用擔心沒錢治病。

    週記藥鋪經過一番裝修，已經脫胎換骨成了如今的存善醫院，今日乃是明檀正式開堂複診之日。

    存善醫院雖然高調出世，但明檀向來喜歡低調行事。

    更何況藥堂開業，如果祈禱生意興隆的話，豈不是人人都要陷入病痛？

    也太喪良心。

    所以昨日更換牌匾的時候，明檀都是趁著夜晚降臨，烏漆嘛黑，道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的時候，偷偷換的。

    明檀換好衣裳，簡單裝扮。

    明霄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朗聲詢問道：“妹妹，你可準備好了？”

    “好了好了。”

    明檀笑著從房間走出來，一邊關門，一邊調侃道：“大哥，哪有一個打下手的，比我這個正兒八經的大夫還要著急？”

    明霄打量著眼前明豔的人兒。

    他感覺明檀好像又長高了，眉眼間稚氣淡去，平添了幾分果敢大氣。

    以前留在鬢邊的劉海，也被整整齊齊的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顯得模樣愈發英氣了幾分。

    她本是柔媚的長相，如今倒呈現出一股爽朗正派的將門風範。

    不愧是他們明家的女兒。

    明霄笑意燦然，端坐於輪椅之上，緩緩道：“明大夫，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