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劉氏下意識看了眼明檀離開的方向，手指緊緊捏著帕子，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樣。

    一群人靜悄悄的從房間退出來，老夫人像是一隻鬥敗的母雞，即便伸出利爪，也難以恢復凶神惡煞的模樣，顯得頹敗不堪。

    “你想多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明常星揉了揉膝蓋，溫聲道：“阿檀麵冷心熱，是個你對她好，她就對你好的簡單性子，祖母的所作所為，有時候的確讓人傷心，更何況阿檀本就與祖母不親近，祖母三番四次挑釁，也難怪阿檀要撕破臉。”

    明常月勾勾唇，低聲道：“其實我挺能理解祖母的。”

    明常星：“啊？”

    “祖母性子高傲不服輸，以前在衡陽老家的時候，沒少受欺負，好不容易大伯父榮歸故里，得了爵位，將她老人家奉養在盛京，何等風光？”

    明常月提著裙襬，緩步道：“但在權貴雲集的盛京，還不是要被人笑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她老人家要臉面，便學著世家那一套處處講究規矩禮教，好不容易在盛京贏得一席之地，偏偏明檀那時候被找了回來，又讓人舊事重提，她如何能看明檀順眼？”

    “那也怨不著阿檀啊！難道臉面比兒女的命還重要？”

    明常星嘀咕道：“更何況祖母本來就偏心，今日她明擺着故意刁難我們，明明是她罰我們跪了一早上，卻想推到阿檀身上，但凡咱們不明事理，豈不是還要埋怨阿檀？

    她一大早就讓懷偉提著吃的喝的去縣衙探望二房的人，她心疼懷偉，不想讓他罰跪，也要適可而止吧？偏偏母親大著肚子，還要被罰，祖母就是想趁機耍威風，誰知道阿檀不買賬。”

    說到這裏，明常月也忍不住嘆氣道：“是啊，祖母想用以前對付大伯母的手段對付明檀，也不好使了。”

    “噓！萬一讓阿檀聽到，可不得了！”

    明常星緩緩道：“祖母是祖母，阿檀是阿檀，我們各論各的，總歸我們不能和祖母翻臉，也得仰仗著阿檀，倒不如從中勸和勸和。”

    明常月淡聲道：“你勸得動明檀？”

    “我說的是祖母！”

    明常星擰著眉頭道：“她老人家真是老糊塗了，一把年紀還想管天管地，本來可以安享天年，非要折騰，你說她能折騰出什麼好事？咱們得讓祖母明白，她這樣鬧騰，是兩敗俱傷，本來就是祖母對不起阿檀，我們家也算是受了阿檀的恩惠，就當是報恩吧。”

    “報恩？”

    明常月看起來有些不情願，道：“從前在侯府的時候，咱們就是低人一頭，如今又成了恩人，咱們傢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麼？趕緊想辦法去吧。”

    說完，明常星便把明常月拉走了。

    不遠處的明曉芙一臉病容，掩唇輕咳了兩聲，目光淡淡的落在明常月的背影上。

    她剛走到自己的房間內，尚未關門，便聽見外頭傳來明懷偉火急火燎的聲音。

    “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二伯父一家在牢裡染了疫病，除夕之夜一家三口全都病死了！”

    什麼？

    明曉芙聞言雙腿癱軟，扶著圓桌趕忙坐到凳子上。

    爹爹和明曉蓮還有柳姨娘……全都死了？

    明檀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正在房間內整理賬簿。

    有周記藥鋪，有永昌木廠，還有錦繡布莊的，當然週記藥鋪為主，明檀不在的時候，他們也會專門抄錄一份，送到明檀的家裏，讓她過目。

    明常星把這個訊息告訴明檀的時候，她也有些驚訝。

    病死了？

    明檀本來想讓他們先喫喫苦頭，再行處理，沒想到他們竟然直接病死在牢裡，當真是便宜他們了。

    明檀低著頭，淡聲迴應道：“哦，真晦氣。”

    “也是，大過年的聽見這個訊息……”

    明常星坐在旁邊，看著明檀慢條斯理的動作，又繼續道：“祖母聽說這個訊息之後，直接暈了過去，阿姐和母親已經過去陪著了，現在大伯父陪著曉芙姐到衙門裏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把屍體領回來。”

    疫病，一般指的是傳染病。

    未免造成更多人傳染，一般會直接拉出城焚燒掩埋，就連他們平時穿過的衣裳，用過的餐具，都得一一掩埋，處理乾淨。

    官府的人，不可能讓他們把屍體領回來。

    明檀笑著問：“領回來，再讓咱們一同染上疫病嗎？”

    “那……那還是算了吧，我還不想死。”

    明常星尷尬的笑了笑，打量著明檀，忍不住開口道：“我瞧著你似乎也不太喜歡二房的人。”

    “是啊。”

    明檀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淡聲道：“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吃虧，誰要是惹我，我就雙倍奉還。”

    “啊？那我們吃你的喝你的，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們？”

    “也不一定。”

    明檀又笑著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會因為對方是所謂親戚，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也不會因為對方是所謂陌生人，就吝嗇自己的愛心，凡是對事不對人，我喜歡率性而為。”

    “嘿嘿，你不討厭我們就好，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明常月笑起來露出幾分傻氣，緩聲道：“這段時間多虧了你，我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往後你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和阿姐還有懷偉，都會盡力幫你的。”

    “好。”

    明檀笑道：“只要你們不怕辛苦就好。”

    聽說主院那邊，老夫人哭了暈，暈了醒，醒了又哭，老夫人甚至還嚷著要去縣衙見明清閣最後一眼，來來回回好幾次，把三房的人折騰的個個疲憊不堪。

    自那日徹底撕破臉皮之後，明檀就沒有踏足老夫人的房間一步。

    在她心裏，老夫人是死是活，她壓根都不關心。

    不過正如她之前和明常星說的那些話，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再見二房的人一眼。

    爲了防止疫病傳染，縣衙的人第一時間就對屍體進行了火化，甚至都沒有知會明家的人，隨隨便便找了個地方埋了。

    老夫人聽說之後，在家裏大吵大鬧，說要去找縣衙的人理論。

    三房的人似乎勸累了，聞言誰也沒有攔著。

    老夫人自顧自走到房間門口，聽見身後悄無聲息，爲了強行挽尊，又把旁邊哭泣不止的明曉芙打罵了一頓，好半天才安生下來。

    明檀一概不理。

    年後這些天，明檀一直閒賦在家。

    十五那日，元宵佳節，青州縣有放河燈祈福的慶祝活動。

    聽說因為去年的收成不好，所以今年規模空前，早在除夕夜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今夜最是熱鬧。

    之前李娉婷曾對明檀提起，今日單宇要去李家正式下聘，晚上還要陪著李娉婷去放河燈祈福，一整天都不得空閒。

    所以，明檀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