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地契，之前我在城西買下了一個宅院，原本想著將它改成私塾，可是青雲齋被燒，眼下我們無家可歸，只能住在將軍府裡。”

    明檀將手裏的東西放到桌上，繼續道：“可這也不是長久之策，思來想去，我覺得不如你們就搬到這裏住吧，也寬敞些，還有……

    織染紡，我想留給雪姐兒。”

    “阿檀。”

    錢氏忽然打算明檀的話，擰眉道：“你忽然說這些做什麼？就算要換住處，難道往後你也不回家了嗎？再說了，雪兒纔多大？織染紡你經營的有聲有色，實在沒必要現在留給她。”

    “嫂子，你先聽我說完。”

    明檀緩緩解釋道：“現在青州縣的局勢不太好，未來旱災擴張的話，北疆境內所有的百姓都將受到波及，你我都不會例外，織染紡說是給雪姐兒，其實就是想交給兄嫂打理。

    哥哥的身體恢復得很好，之前我和哥哥提過，想讓哥哥在縣城內開一家武館，可我現在覺得還是開私塾比較好，哥哥的文采不遜於武功，當然武學也不能落下，不如把武學變成一門課，如何？”

    “武學也能變成一門課？”

    “當然啦。”

    明檀道：“就叫體育課！文的要學，武的自然也得學，還有騎射，舞劍，統統都要學，往後兄嫂可有得忙了。”

    “我們倒是不怕忙，本來閒在家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錢氏緩緩握住明檀的手，擔憂道：“阿檀，先別說這些了，你先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日後真不打算回家住了嗎？”

    “我和明清旭已經斷親，日後自然不必相見。”

    “可……”

    明檀眉眼冷淡，提起明清旭的時候，更是直接直呼大名，心志堅定，誰也不能左右。

    錢氏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連連看了明霄好幾眼，希望他能幫忙從中調解。

    半晌，明霄忽然嘆了口氣，道：“你既然心意已決，哥哥也不會逼你，你長大了，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成。”

    “多謝兄長。”

    “你我兄妹，何必言謝？”

    明霄看著眼前的明檀，忽然很是感慨，道：“母親臨終前，我發過誓的，此生若能尋到你，必定萬分珍重，將從前家中對你的虧欠，千倍萬倍的補償給你，父親和其他人對你的傷害，我談不上什麼補償，我只做我這個哥哥能做的。”

    說完，明霄站起身，走到明檀跟前，抬手拍了拍她的頭頂，笑吟吟道：“搖搖，母親希望你此生再無飄搖，所以你記住，不論以後身在何處，兄長和嫂嫂都會念著你，時時盼望著你。”

    明檀猛地垂下頭，任由眼中的熱意肆虐，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從前，她都是孤身一人，不論是末世，還是來到這裏，她努力讓自己變得酷酷的，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她並不需要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可人都是希望自己是有根的。

    這些根，如同連線你我之間的羈絆，它看不見，摸不著，只能依託著源源不斷的愛，肆意生長。

    明檀現在覺得她也是有根的人了。

    明霄摸著明檀的後腦，忍不住眼尾紅了。

    錢氏看在眼裏，早已開始抹眼淚。

    她同樣站起身，和明霄一樣，一左一右將明檀圍在中間，他們彎下腰，輕輕抱住明檀的肩膀，顯示在給予她可以翱翔天際的力量。

    “阿檀。”

    錢氏柔聲道：“我也不勸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們永遠都在，只要你需要，只要你肯回頭，就能看到我們，你不用不是一個人，知道嗎？”

    “嗯！”

    明檀重重的點了點頭，將眼淚抹去，甕聲甕聲道：“兄長，嫂嫂，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我並沒有離開你們，我永遠都在你們身邊。”

    今日難得如此煽情。

    明檀的眼睛紅了又紅，終於將藏在心裏許久的事情，託付給了明霄和錢氏。

    青州縣的產業需要經營，明檀分身乏力，同樣需要幫手。

    至於存善醫院，好歹還有周大夫，明檀倒不是很擔心。

    其他的鋪面，也都有非常靠譜的‘掌櫃’在經營，明檀沒什麼不放心的。

    大不了等日後明霄和錢氏都熟悉上手之後，一併交給他們，或者等日後孩子們漸漸大了，也可以讓他們接過去練手。

    明檀提出要去見一見紅柳，就從明霄他們的房間裡離開了。

    剛走到紅柳門外，尚未敲門，明檀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哎呦，好香的酒呀！”

    未見其人，明檀的聲音先一步傳進了屋內，緊接著又繼續說道：“幾日不見，你這個人怎麼喜歡上吃獨食了呢？也太不把我這個朋友放在眼裏了吧？”

    話音剛落，房門應聲而開。

    紅柳喝得紅撲撲的臉蛋彷彿雲霞似的，映入了明檀的眼。

    紅柳嗤笑一聲，道：“你個沒良心的，你還知道回來？”

    “嗐，我這不是貴人事多嗎？”

    “你倒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

    好傢伙，撞槍口了，這人火氣太沖。

    “快進來吧。”

    紅柳搭上明檀的手腕，直接將她拽進了屋。

    明檀看到屋內的方桌上擺了好幾壇桃花酒，酒香四溢，只是酒罈旁邊卻空蕩蕩的，連下酒菜都沒有。

    明檀忍不住道：“你就幹喝酒呀？真是想把自己灌醉呢？”

    “醉了好呀，醉了還能看見想看的人。”

    紅柳坐回旁邊的木登上，語氣惆悵。

    明檀眼底頓時又浮現了一層霧氣。

    “打住打住！”

    一看明檀這副模樣，紅柳連忙抬手製止，一副求饒的口吻道：“你可別把我惹哭了，最近哭的太多，今日只是想安安靜靜的喝一罈酒，你要不要作陪？”

    “當然。”

    明檀坐到紅柳對面，笑著說：“我陪你不醉不歸！”

    紅柳立即抱住酒罈，道：“那可不行！我得省著點喝，青州縣凡是有女兒的人家，都會在女兒滿月那日埋下桃花酒，等到了女兒出嫁那日，挖出來招待賓客。

    我和謝豪決定成婚那日，他親自去酒行買了五壇桃花酒，埋在了香料鋪子後院的樹下，我今日剛給挖出來，你有口福了。”

    紅柳直接用大碗盛酒，給明檀倒了一大碗。

    明檀嗅著酒香，心情卻十分複雜，半晌才應聲道：“紅柳，你跟我去孟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