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榻上的身影稍顯僵硬。

    明檀冷笑道：“看來你是真不打算讓我們家給你養老送終，反正我這個人忤逆不孝慣了，當然也沒打算真的孝敬你，往後咱們就各過各的吧，你們的事情，我再也不會管了。”

    一聽這話，老夫人氣的立即從矮榻上翻了下來。

    “你不管？你敢！”

    老夫人氣勢洶洶道：“只要你身上留著明家的血，你就得給我養老，你還不打算管我？你想得美！”

    “呦，還真是裝睡呢？”

    明檀哈哈笑起來，朝著老夫人豎起了大拇指，道：“別說，您老方纔裝睡的模樣，還挺像那麼回事，看來平時沒少揣著糊塗裝明白呀？”

    老夫人被懟的面上無光，有些氣急道：“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還敢數落長輩，你……”

    “你算哪門子的長輩？”

    明檀插著腰，一句一頓道：“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正式分家，明天我就派人過來搬家，這間宅院留給你們，你們想住就住，想走就走，日後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阿檀！”

    錢氏在旁邊急切道：“你怎麼又說這話？快別提了。”

    方纔一聽明檀又說分家，老夫人和劉氏都是一臉驚愕，好在有人出來勸和，兩人的臉色又稍稍緩和了下來。

    現在他們家全都靠明檀養著，如今常月和杜家的婚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這個節骨眼，可千萬不能分家呀！

    劉氏眼睛轉了轉，扶著腰走到錢氏跟前，附和道：“是啊是啊，咱們就是一家人隨便閒聊呢，阿檀，三嬸不是不知道你的好意，就是常月被媒婆的話氣昏了頭，她也不是故意針對你，你說是不是，常月？”

    明常月不情不願的東阿亂動嘴皮子，又不甘願的點了點頭。

    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心裏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和明檀的利益勾連。

    明檀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為她懶得計較，反正她不缺錢，只要這些人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她也不會計較什麼。

    但她們不能拿了好處，轉頭往她嘴裏塞蒼蠅，故意噁心她。

    房間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錢氏看向明霄，不住地朝著他使眼色。

    明霄瞥見明檀眼底的認真，就知道明檀這次大概是要動真格的了。

    尤其方纔祖母挑撥的言語，他們都是真真切切聽到耳朵裡的，從阿檀回到家裏的那天起，祖母從未真正的疼惜過她。

    明霄知道，阿檀也不在乎這些。

    但她肯定覺得心寒。

    明霄強撐著胳膊站起身。

    屋內眾人全都看向她，尤其是老夫人忽然氣定神閒起來。

    看吧，如今已經沒人願意分家了。

    劉氏臉上堆砌出笑容，朝著明霄道：“霄兒，快勸勸阿檀，讓她別生氣了，方纔是我說錯話了，是我們不對。”

    明常月一聽這話，頓時一臉的不服氣，但她幾次張口，都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說到底，他們現在壓根不敢跟明檀撕破臉。

    要不是杜家的態度生變，只怕明霄還體會不到，原來往日呈現出的姐妹情深，兄友弟恭，一家人和和氣氣，不過建立在明檀能給他們帶來好處這件事情上面。

    明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多了一抹肅冷，緩緩道：“我同意分家，阿檀說什麼，就是什麼。”

    “啊？”

    “這怎麼能行？”

    老夫人反應最大，差點直接從矮榻上掉下來，趴在床邊用力喊道：“明霄，你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嗎？”

    “祖母，您沒事吧？”

    “母親？”

    旁人全都湊到老夫人跟前，眼底染上濃烈的譴責，冷冷的看向明檀和明霄兩兄妹。

    明檀愣怔的看了明霄一眼。

    明霄對著她淡然一笑，那種輕鬆自在的眼神，彷彿在告訴明檀：別怕，一切有哥哥在。

    明檀忽然低下頭，眼眶竟然不自覺熱了起來。

    是啊。

    她有哥哥。

    明檀得意的笑出聲，看都沒看老夫人他們一眼，瀟灑的轉身離開。

    出了門，明檀瞥見蹲在牆邊的某個身影。

    明清旭眉頭緊皺，就這樣抬起頭與明檀四目相對。

    明檀本來沒打算說些什麼，可是想起明清旭曾經無數次保證，一定會站在她的身邊，可是有無數次食言，無數次不分青紅皁白的責罵她。

    明檀其實從未想過指望別人，但現在她想聽一聽明清旭的想法。

    “爹爹。”

    明檀淡聲道：“你說呢？”

    明清旭沉默半晌，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緩緩道：“阿檀，我知道你向來瞧不上我這個做爹的，覺得我優柔寡斷，愚孝頑固，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

    明檀懶得聽他廢話，直言道：“你就說有沒有但是？”

    “呃……”

    明清旭噎了一嗓子，氣的伸出手指點了點明檀的額頭，道：“但是吧……如果讓爹爹在你和別人之間做選擇的話，爹爹一定聽你的！”

    明檀的臉上展露出燦爛的笑容，緩緩道：“爹爹，錢財永遠買不來真正的親情，我從未指望過他們，但他們一邊享受我帶來的一切，一邊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我不做冤大頭，我對他們仁至義盡。”

    “是，是。”

    明清旭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明檀的肩膀，道：“爹爹知道。”

    明清旭從一開始就知道，明檀是個有傲氣的人，很多事情，是她懶得去計較，不是她沒有脾氣，她也的的確確有本事，所以她也並不在乎那些圍著她，想要趁機吸口血的人。

    她瞧著性子冷淡，實際上卻最重情義。

    所以她討厭那些藉着親情的名義，實際上卻只在乎她能為他們帶來什麼利益的人。

    明清旭心裏同樣清楚，如果不是因為他，明檀早就擺脫這一堆爛攤子，瀟瀟灑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明檀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她就讓栓子帶著其他兄弟過來幫忙搬家。

    新住處就在存善醫院附近，周老伯總是抱怨明檀來醫院來得少，如今搬到醫院附近，平常閒暇的時候，就能多往醫院內跑一跑。

    跟著明檀的人，都知道她從來不缺錢花。

    栓子聽說縣令大人的女人，一聽明檀要分家搬出來，立即找人給她蒐羅了好幾間大宅院，說要給她風風光光的迎進新居。

    然而，明檀統統拒絕了。

    她只是買下了一處不大不小的民房，有三四間屋子，院牆邊上還種著一顆葡萄樹，就是長年無人修剪，盤根錯節的枝條爬滿了牆頭，風一吹，有一種狂野的美感。

    明檀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