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諭是何人？

    乃是當今理學弟子中的佼佼者，天下理學的代表人物之一！

    理學雖然只是儒學的一個分支，但其門下弟子眾多，能量不可小覷，這樣的人物，若不是敬仰他們院長，又怎會屈居於這小小書院？

    可以說，就算是當今左相，周輔逸大人見到他，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而向來被人奉為上賓的章教諭，如今卻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子給罵了，這讓他們如何不驚訝？

    章明旻也沒想到自己竟被一個無名小輩罵了，頓時氣涌如山，面色赤紅：“豎子！”

    “你就只會罵這個？”周衡鄙夷地笑了笑，“讀了這麼多年書，自以為滿腹經論，到頭來蠻橫無理也就算了，連罵人都不會！”

    “臭小子，你...”

    矮個子守衛聽不下去，開口道，卻被周衡一聲喝住：“你給我住嘴！”

    “你們好歹也是在書院做的守衛，書院裏的書香墨香沒浸染到，盡學了些官僚主義的臭毛病！”

    “他們這些讀死書的酸文人不知道，你們出生微寒還不清楚？一個家裏要出一個讀書人得付出多大的財力物力，說是傾家蕩產都不為過！”

    “平民百姓傾盡全家之力才能供出一個讀書人，可他們呢？仗著自己身居高位，拿捏住了學子的命脈，就爲所欲爲，隨意將人退學！”

    章明旻不服氣道：“那是因為他們遲到了！”

    “是，學生遲到是不該，但遲到一次就退學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再者，學生遲到的原因你們問了嗎？萬一有非遲不可的原因呢？家裏人出事了呢？路上遇到意外了呢？”

    “你們問都不問，直接一棒子打死，呵，這哪是書院啊，稱一句酷吏司都不為過！”

    “我雖沒正經上過學，但我明白，書院是萬千學子的讀書聖地，是為國家儲備棟樑的場所，往深了說，更是一個國家的基石，你們不懂呵護就算了，還隨意打壓，真是荒謬之極！”

    他語速極快，情緒慷慨激昂，說得三人面紅耳赤，彷彿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羞恥地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兩個守衛感受更深，正如周衡所說，他們出身微寒，在村子裏時見過多少人家因為讀不起書而苦苦堅持，對於能讀書的學子，他們一開始是尊敬的，是羨慕的。

    但後來見章教諭隨隨便便就能處罰他們，將他們趕出書院，而那些被趕出的學子甚至在他們面前苦苦哀求，他們的心就飄了，轉而有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瞧，還是讀書人呢，還不是要在他們這樣的卑微之人面前卑躬屈膝？真是枉讀了這麼多年的書！

    好幾年了，他們都是這麼想的，現在突然被周衡一語道破，頓時像藏在陰溝裡的老鼠被人發現了一樣。

    窘迫又羞愧。

    周衡見他二人低頭沉思，有意悔過，滿意地點了點頭，還好，還沒完全無可救藥。

    但章明旻就不這麼想了，在他眼裏，面子比天大，浸淫權力多年，哪能這麼容易就回心轉意？

    他雙眼一瞪，眸中怒火沖天，指著兩個守衛道：“給我把他趕走，趕走！”

    守衛們目光閃爍，第一次聽見他的命令沒有立刻去做，這更讓章明旻氣憤不已。

    “反了，你們都反了！我要稟告院長，將你們都趕出書院！”

    守衛們眼中閃過惶恐，書院這份體面的活計可是他們好不容易纔得來的，當初不知道使了多少銀子，求了多少人情，如今銀子還沒掙多少，卻要失了活計可怎麼好？

    但要趕走周衡，又違背了他們的本心。

    實在是左右為難。

    恰在這時，一道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要趕誰出去？”

    章明旻：“自然這兩個抗命不遵的下人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

    “怎麼？你也要多管閒事？”

    說著，他頭一轉，下一刻直接愣住：“山...山主？”

    話音剛落，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帶著一女童和一個僕從出現。

    見到來人，周衡眼睛也無意間瞪大，那女童竟就是自己在馬下救的那個，而僕從則是那位大嬸。

    “大哥哥，你怎麼在這？”小女孩看見他，小臉洋溢著興奮，不等他回答，就轉頭對老人道，“爺爺，他就是我說的救我的那個大哥哥。”

    老人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小女孩，隨後目光炯炯地看向周衡道：“多謝小郎君救了老夫的孫女。”

    周衡擺手表示是自己該做的，心裏卻忍不住猜想老人的身份。

    老人談吐氣質皆是不凡，且剛剛那姓章的言語間頗為恭敬，還稱他為...山主？

    這世上能稱為山主的，只有一個人——白鹿山現任山主諸葛沉舟！

    這老人竟然是諸葛先生？瀚海書院院長的師兄？

    周衡心下大驚，面上卻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老人也就是諸葛沉舟見他眉宇頗有幾分正氣，又救過自己的孫女，不免對他升了幾分好感。

    道完謝後，再來解決此間的事：“怎麼回事？竟在書院門口吵鬧起來！”

    他清喝一聲，章明旻心裏便發了抖，見周衡將要開口，立刻惡人先告狀起來：“不過是件小事，這學子上學來遲，守衛不讓進，便在此胡攪蠻纏。”

    周衡冷笑一聲：“豈止是不讓進，章教諭可是直接讓我退學呢！”

    “可有此事？”諸葛沉舟沉聲道。

    “是，是有，但院規如此...”章明旻心虛道。

    “院規？什麼院規竟如此不講道理，不問緣由便隨意將人退學？罷了，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說的，這學不上也罷！”

    “沒有這個書院，也有其他書院，我就不信了，普天之下還沒有個正常的書院！”

    說完，他轉身要走，小女孩卻急起來：“爺爺，不要趕大哥哥走，大哥哥是爲了救我，才遲到的。”

    諸葛雲舒搖著爺爺的衣袖道。

    諸葛沉舟寵溺地看了小云舒一眼，自家孫女有求，他怎能不應，當即叫住周衡道：“小郎君莫急，老夫帶你進去如何？”

    周衡回頭，目光堅定：“這瀚海書院學生絕不會進。今日學生借了老先生的光進去了，那來日呢？那些莫名被退學的學子又有誰能帶他們進去？”

    “學子只求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