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總是在和閻王爺搶命，趙長明的臨床經驗不多，這二十年裏，做過的手術很少。

    由他來做手術，不是風險降低了，風險被拉的更高了。

    可不由他來做手術，今夜，趙淨必死無疑。

    救與不救，一念之間。

    崔嶸太知道感情有多麼的拖累人了，趙長明和他不一樣，趙長明有一顆鮮活跳動著的柔軟心臟。

    他深愛著妻女，悲憫著和他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這樣的人，怎麼忍心看著親生女兒的生命眼睜睜的在他跟前流逝呢。

    崔嶸是這麼策劃的。

    趙長明按照他所想去做了。

    “手術順利。”

    ——

    人的大腦是很複雜的，大概不會有人能研究透。

    開顱手術裡，不缺乏讓記憶永久性缺失的。

    崔嶸想讓趙長明做到的，是精準切除掉他不希望留存在趙淨腦海裏的記憶。

    手術順利。

    趙長明累癱在地上，指尖在滴汗，臉色蒼白的很嚴重，像個需要及時得到救助的病人。

    可他拒絕了救助，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等恢復了點力氣，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離開。

    如崔嶸設想的一般，人為手術干擾情況下，趙淨將八歲之後的記憶忘的乾淨，而年幼時的記憶，又早已伴隨著年紀模糊不清。

    手術後，一天後，趙淨才醒。

    腦子一下空了，智力沒有停留在八歲，她就是很不習慣。

    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護工，第二個人，是個中年男人。

    他介紹說：

    “一場意外，醫生檢查結果說，你失去了很多記憶，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恢復，我是你的師父。”

    他給自己看了許多照片影片，年幼的她待在崔嶸的身邊旁觀、學習駭客技術。

    小小的手，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

    成長過程中有許多的合照，她生在這，長在這，年年歲歲，都有證明，令人深信不疑。

    她的親生父母在這裏，父親是這兒的研究員，母親是保鏢。

    她的父母都不是好人，是觸犯底線的人，她是罪犯的女兒，也是個罪犯。

    趙淨覺得有點兒不對，可天衣無縫。

    父母沒有對此做出任何的反駁。

    她爸很會做飯，養病這些天，去實驗室的路上，不順路，總要給她帶來一日三餐。

    術後半個月，趙淨終於能出院。

    她已經透過師父的轉述，知道了自己的情況。

    天才少女。

    很符合她嘛。

    至於別的，就不知道啦。

    失去記憶，不就是別人怎麼圓說就是什麼了。

    出院那一天，是個雷電交加的大雨天，傾盆大雨打溼了褲腿，趙長明撐著一把黑傘接她回家。

    雨幕裡走來的身影，無比的陌生，無比的令人感到愉悅溫暖。

    趙淨不懷疑父母是假的，記憶裡的爸爸面容更加的蒼老了，身形更單薄了，不像是養尊處優把自己照顧的很好的研究員。

    研究員不該都是光鮮亮麗的嗎？

    雨傘被偏到趙淨這頭，他被打溼了半個肩膀的身體，看起來更加的瘦弱。

    趙淨便和他挨的更近了些：

    “回家吃什麼？”

    做飯都是爸來，她媽是不下廚房的。

    “清炒蘆筍，香辣小排，鱸魚湯，雜糧粥。”

    三道是適合病人吃的，一道帶辣的，是給他頓頓不能離了辣椒的妻子做的。

    黑傘被放在門口，怕雨滴溼了家裏，踩上舒適的拖鞋，鑽進房間先洗了個澡。

    真是陌生的房間，被翻舊的漫畫小說、床底的紙箱子裡裝著籃球和亂七八糟的手辦，一米五的床占房間的三分之一，衣櫃不大，電腦桌很大，擺放著的裝置，沒有哪個愛玩遊戲，職業人不喜歡。

    處處都透露著生活了很久的痕跡，櫃子裡還有自己筆跡的書。

    登入社交賬號，遊戲賬號，生活圈子一覽無遺。

    和朋友同學的聊天記錄，都是從她開始有了賬號時就有的，記錄都完好無損的儲存著。

    真的，是這樣啊。

    趙淨不明白，自己失個憶，還能不習慣自己現在的“惡人”身份了。

    掩去心底強烈的不適，應了外頭褚芮叫吃飯的呼喚。

    吃過飯，回到房間，趙淨一一地回覆朋友的訊息。

    透過了一個好友申請，是一位心理醫生，師父說，想試試這路子，看能不能找找深處的記憶。

    一個備註為“五次郎”的男性朋友給她發訊息，已經知道了她失憶的訊息，重新給她介紹了下自己，說明天上門找她接她出去玩。

    出去玩？

    醒來之後，還沒有出去玩過呢。

    這是個很特殊的地方，和外邊的世界沒有脫軌，卻很不一樣。

    雖然外面有的，這裏幾乎都有，可這兒的規矩很不一樣。

    要知道別人講的是不是真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多接觸人，總會有人露餡的。

    趙淨鑽進被窩裏，在被子上，只聞到了陽光殺死蟎蟲的好聞味道。

    還有一股淡淡的，自己身上的味道。

    ——

    在家吃早餐的時候，屋外響起摩托的喇叭聲。

    透過落地玻璃窗，屋外有個騎著重灌摩托的年輕男人，摘下了頭盔，衝她招手。

    就是昨晚的“五次郎”，名字是洛謬，他是個混血。

    “媽，我走啦，我朋友來找我玩兒了。”趙淨囫圇的用熱牛奶緩解食物吞快了的噎感。

    褚芮拉住她。

    趙淨疑惑的看她。

    褚芮低著頭，給她把釦子繫好：

    “別在外面亂吃東西，回家吃飯，晚上你爸爸會做大餐，早點回來。”

    好正常的老母親的叮囑。

    趙淨笑笑：“知道了。”

    她歡快地去找混血朋友玩兒了。

    這個朋友的長相是帥的，根根分明的長睫毛，瞳孔顏色是漂亮的海藍色，個子很高。

    洛謬很酷的遞給她一個頭盔：“上車。”

    這和普通的摩托不一樣，這是賽車用的。

    趙淨按耐不住激動，坐上去。

    馬路的兩邊，一邊是居民區，一邊是瞭望無邊的大海，海風吹的狂，趙淨雙手張開，感受風的形狀。

    “去哪兒玩？”

    洛謬放慢了速度：“什麼？”

    趙淨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他答：“慶祝你沒有死掉，手術順利，保住了一條命，送你個禮物，保證你會很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