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兩個彎後，那雷聲越來越響。蘇芒一個少年人，心中多少有些膽怯。但他不想讓人看輕，便硬著頭皮往前走。

    其實秋音一直牽著他的手，感到他手心生汗，便知這孩子有些怕了。不過蘇芒咬牙堅持的樣子，又令她不忍戳破安慰，只能伴著他往前走。

    再拐過一個彎後，一道瀑布出現在兩人眼前。

    那先前聽到的雷聲，自然也是瀑布的水聲。蘇芒在草場長大，便是大一點的湖泊也不曾見過，哪裏見過瀑布？只一眼，他便驚呆了，甚至忘了往前邁步。

    只見那瀑布之水彷彿從天空傾瀉下來，奔流到半程時，水花炸開，既似碎玉又似崩雪，直搗下方潭心，簡直活生生一條銀白雪龍攀附在山澗！

    景色震撼心扉，因此水聲震耳欲聾，蘇芒也絲毫不覺得討厭。

    秋音由著蘇芒張望一會兒，纔出聲介紹道：“這天瀑是岐山八景之一，下方的心潭還住著一條我們師叔祖豢養的金角蛟龍，有時會攀瀑而上，不過這兩年它都在休眠，你多半是見不著了。”

    “這、這下面、有、有龍？”蘇芒驚訝不已。

    秋音笑著點頭。

    蘇芒大著膽子走到邊緣，往下去看，當然什麼也沒有看著，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兩人繼續趕路，沒走出多遠，隱雷之聲漸絕，二人嗅到縷縷幽香，轉眼來到一片花海。秋音向蘇芒介紹起這八景之中的第二景，隔世花海，但少年人哪裏會對鮮花感興趣？他心中想的猶還是那條沒能見著麵的蛟龍。

    便是這樣，兩人又穿過花海，再往上行了半里路後，已經能眺望到上方的樓臺宮殿。

    秋音卻引著蘇芒走入一條小路，來到一處寬闊地時停步。

    這裏只有一個茅廬，一片藥園。

    秋音說道：“再往上便是天門，過了天門就到了上清宮。但你不是上清宗弟子，貿然領你過天門，只怕不合規矩。你先住在此處，等我稟告過宗主，再為你尋個新去處。”

    蘇芒環顧四周，這裏乾淨整潔，並不比他先前所住的環境差。他也沒想過要一舉加入上清宗，因此毫無怨艾地點了點頭。

    秋音卻怕他心中有怨言，又解釋道：“我們宗主是個善心人，這回山下發生了如此大事，他一定會有個妥善處置，你且放心好了。”

    還沒等蘇芒迴應，那茅廬中傳來一個蒼老聲音，“秋音！你怎麼有空來探望老夫！”

    秋音連忙躬身施禮，“不聞師叔，原來您在呀！”

    茅廬裡走出一個灰袍老人，只見他惺忪眼、酒糟鼻，渾身破補丁，看上去簡直比此刻的蘇芒還要落魄。很難想象，這樣一位邋遢老人，竟然是秋音的師叔！

    不聞老人見蘇芒好奇地盯著自己，不由得眉頭皺起，“哪兒來的無禮小子，這幾年的新進弟子，是越來越不知禮數了！”

    秋音連忙解釋，“他並非是新招的弟子，而是山下牧民的遺孤。”說罷，她將山下發生的事仔細解釋。

    那老人聽到一半就不耐煩地擺擺手，“天底下孤兒那麼多，你我說話間，也不知有多少悲慘事發生。若你每一個人都救過來，我這裏豈不是人滿為患？”

    “師叔，話不能這麼說！那些牧民與我宗相處多年，我宗的靈草供應，也全仰仗他們。”秋音正色說道：“如今牧民們只留下這一個遺孤，我們若是置之不理，豈不引得天下正道恥笑？”

    “啊，這——”不聞老人說不過她，乾脆眉眼一橫，“你要收留他那就帶到你的小竹居去，你們鶴門的事，我們龜門纔不管！”

    “去小竹居需過天門，而且全都是女弟子，如何能成？”秋音說道：“他不過在此暫住數日，待我稟告過宗主，自會將他接走。”

    “這……”不聞老人撓了撓頭。

    秋音知他已被說動，於是將手扣成環狀，做了個仰頭飲酒的動作，“師叔，上次的事，我可還替你守口如瓶呢！”

    “那、那個！”不聞老人臉一紅，吞吞吐吐說道：“那、那好罷！”

    蘇芒在一旁看得心生疑惑，問道：“這、這位老、老先生，也是、是口吃、口吃麼？”

    秋音噗地一笑，還未說話，老人便怒罵道：“你才口吃！老夫的嘴十分靈光！”

    蘇芒皺起眉來，顯然不太喜歡這個暴躁的老人。

    秋音寬慰道：“不聞師叔雖然脾氣不好，卻是個好人。你在這裏住幾天，我領了宗主的命後便來接你。”

    蘇芒不忍拂了秋音的好意，只好點頭。

    秋音又轉頭向老人說了幾句好話，這才獨自踏上石梯，往天門方向走去了。

    不聞老人站在門口，見蘇芒一直望著秋音離開的背影，心中愈發看著小子不順眼，但他方纔已經答應照顧蘇芒，於是沒好氣地說道：“小子，你可會幹活？我這兒不養閒人。”

    蘇芒自小就為父母分擔各種雜務，便點了點頭。

    “可不要胡吹大氣！若讓我發現你有虛言，立刻就趕你下山！”老人厲聲說道。

    蘇芒心想，趕便趕，沒有你我難道還活不成？

    老人也打量蘇芒幾眼，心道，這小子看上去瘦瘦弱弱，我只需吩咐他幹些重活，自然會滾蛋，那時我便說是他自己吵著要走，秋音這小姑娘可怪不到我頭上。

    心中有了決定，不聞老人便開始吩咐，“屋外那堆乾柴，你去給我劈開。”

    蘇芒掃過一眼，見茅廬外的確有些手臂長、大腿粗的圓木，便點了點頭，“柴、柴、柴——”

    “柴什麼！？”不聞老人不耐煩地喝問。

    “柴刀呢？”蘇芒終於將話說完。

    “和你這口吃兒說話真費勁！”不聞老人不悅道：“我這裏哪有什麼柴刀？你運指成劍，將它們劈開就是！”

    蘇芒搖了搖頭，“不會。”

    不聞老人被他氣得哽住，只好返身入屋，拿出一把鐵劍拋過去，“就用這個吧！”

    蘇芒將劍拾起。

    這還是他此生第一次握劍。

    或許這便是，冥冥中的天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