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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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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百里草場

    南錦州,百里草場。

    夕陽斜照,餘暉鋪灑在青色的牧草上,晚風輕拂,一抹早秋的涼意隨之掠過。

    在草場裡瘋跑的頑童們總是察覺不到冷暖變化,直到母親站在阡陌間吆喝,孩子們纔不情不願地回來。

    母親照例先數落兩個孩子玩得太瘋,而後一邊叮嚀他們多加衣物,一邊牽著兩個孩子的手,領著他們往帳篷走去。

    這片遼闊的草場坐落於岐山腳下,只需抬頭仰望,便能看到岐山上的皚皚白雪,以及青黑色的樓臺宮殿。上清宗的道長們就在山上修行,有時牧民們聽到頭頂的呼嘯聲,便知是他們御劍經過。

    帳篷裡,秦家人剛用過晚食。母親收拾餐盤,兩個孩子嬉笑打鬧,仍不消停。唯獨父親則抽著一管旱菸,對著搖曳的燈火靜靜走神。

    母親知他有心事,擔憂兩個孩子惹他生氣,便捉住孩子們的手腕,責令他們快睡下。

    年紀大的男娃兒懂事些,乖巧地躺下,還拉了拉妹妹的衣袖,“阿、阿、阿妹,睡、睡、睡了。”

    年紀小的女娃兒嘴一扁,學著哥哥口吃的樣子,“睡、睡不著!要、要、要睡你先睡吧!”

    蘇芒並不生氣,反倒是母親蹙起眉。

    “妮兒,和你說了多少遍!不許學你哥哥說話!”

    蘇然不敢惹母親生氣,於是回過頭衝哥哥扮個鬼臉後,也躺了下來。

    母親坐在床邊,一直侯到兩人睡沉。

    再過半晌,父親撥出最後一口煙。

    “等秋收過了,我去城裏討份工,總要攢些錢,將娃兒的嘴治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又嘆息一聲。

    母親也露出心疼的表情,說道:“一份短工能掙幾個錢?孩子的口吃病,已瞧過許多大夫都不見好,你還是少操些心,聽天由命吧。”

    “一份工不夠,便多做幾份。”

    父親言辭篤定。

    “趁著身子骨還硬朗,多少攢點錢。哪怕——哪怕大娃兒的病治不成,留給小娃兒做嫁妝也是好。”

    “那我陪你去。”母親說道。

    “你留下照顧孩子。”

    母親還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全都變成了無聲的嘆息。

    夫妻倆依偎在燈火前,寂然無話。

    床榻上,蘇芒緩緩睜開眼,望著父母的背影,他眼裏已噙滿淚水。

    次日,天還未亮。

    妹妹蘇然聽到床邊有動靜,迷迷糊糊中睜開眼。恰好看到哥哥正收拾行裝,剛把一柄鶴嘴鋤別在腰上。

    “哥,你去哪兒?”見父母還在熟睡,蘇然壓低了聲音。

    蘇芒沒理她,套上馬皮靴往外走,蘇然立刻追了上去。

    “哥,你想去山上挖石蛋?”她追問。

    蘇芒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所謂“石蛋”,指的是一種巨鳥的糞便。這種鳥類喜食晶瑩閃光之物,因此它們的糞便敲開後,常能發現貴金屬,運氣好還能敲出靈石。可惜石蛋多在懸崖峭壁邊,普通人望之莫及。至於那些可以飛天遁地的修士,自然不會爲了一點蠅頭小利,去挖這種髒污之物。

    蘇芒想要為父母分擔一些壓力,便想著去鋌而走險一回。

    “爹孃不許我們上山,你忘了嗎?山上有蠻獸出沒!”蘇然大聲提醒。

    蘇芒怕妹妹將父母吵醒,磕巴地說道:“我、我知、知道。”

    “你不許去!”蘇然張開雙臂,擋在哥哥面前,“若不聽話,我就去向娘告狀!”

    蘇芒急了。但他越是急,嘴越是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辦法向妹妹解釋,又眼看著父母將被吵醒,蘇芒忽然伸手一推,將妹妹推了一跤!

    兩兄妹時常打鬧,但哥哥從未這般動手過。蘇然坐倒在地上,竟然一時忘了爬起,眼眶也變得緋紅。

    蘇芒不忍看她,在心中說了一遍又一遍對不住後,握緊腰間的鋤柄,往山崖方向去了。

    ……

    岐山山脈位處九州之西,貫穿南北,阻隔東西。

    數百年前,上清宗的道長們初至岐山時,這裏尚還蠻獸橫行,山野牧民艱難求生。尊宗主旨意,眾道人驅逐蠻獸,又以大威能在三日間開墾出百里草場,供村民們養蓄牧草。每年秋收時分,上清宗都會派下弟子,將村民收割好的牧草按價回收。時光荏苒,村民們雖沒能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日子比過去好出不少。

    傳聞,只要翻越岐山,一路向西,便能抵達“群妖之國”。那裏的人膚白若鬼,赤須碧眼,而且僅修長健壯,體毛旺盛,說話吐字如雞鳴狗吠,嗚泱難辨。

    若是往東走,穿過廣袤的草場,則能深入九州腹地,看遍人間繁華。不僅有山水人文,聲色犬馬,亦有能人異士,仙教武宗。

    蘇芒年幼時,聽路過的商客說起四方故事,自然也心神嚮往。

    可大山與草場將牧民們困在了這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年只有冬季的時候,能夠去往鄰近的大城裏看一看。再遠一些就不成了,要是不能在開春前趕回,便要錯過上清宗分發靈液的日子。將這些靈液兌水稀釋,灑入土地,可保下一年的牧草長勢喜人,不遭蟲害。

    蘇芒一路跋涉,往峭壁方向趕去。快要達到時,已是烈日當空,累得他滿頭大汗。找到一塊大石,蘇芒在靠陰處坐下,又從腰間取下一袋馬奶,咕咚咕咚地大口飲下,身體頓時舒適不少了。他不敢耽擱太久,以免回去時天色過晚,遇到危險。

    再度啟程,還沒走出幾步,蘇芒便機敏地察覺到什麼,放輕了動作,而後緩緩伏在地上。

    只見前方不遠處的灌木輕微晃動,似乎是什麼野獸正在靠近。若真是野獸倒還好,蘇芒帶著鋤頭,縱使不能將對方嚇退,多少也有一戰之力。就怕是一隻可怖的蠻獸——所謂“蠻獸”,自亙古便存在,形態大小不一。與野獸的區別便是,它們幾乎不會隨時間進化,千萬年來依舊儲存著種羣最蠻荒的模樣,而且體內多少藏有靈氣,壽命較長者,甚至能蘊出內丹。

    雖說經過上清宗多年清理,地面上的大型蠻獸已經基本絕跡,但饒是一隻小型蠻獸,也不是蘇芒這等凡人所能對付。

    蘇芒屏息凝神,握著鋤柄的手心已經滲出細汗。

    便在這時,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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