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謝子安開了口：“你在怕我？”

    “不是。”喬夏月下意識的搖頭，卻被謝子安掐住了手腕：“你在怕我。”

    這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喬夏月看著謝子安，抿了抿唇，點了點頭：“嗯。”

    “為什麼？”謝子安看著喬夏月，眼神中閃過一絲受傷。

    “……我不知道。”喬夏月頓了頓後，拿了凳子坐在了謝子安的身邊。

    深夜，人總是會格外脆弱。

    她和謝子安都不例外。

    “我知道你在做危險的事情，也知道這事情可能會有人受傷，也有人可能會因此而死，可我不能阻攔，也沒辦法阻攔。”

    喬夏月不敢看謝子安，只學著他的樣子，抬頭看著月亮：“我知道你是爲了活下去，可爲了活下去就犧牲掉別人的命，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謝子安看著喬夏月的側臉，眼神中的堅冰一寸一寸的融化。

    “在我心裏，我又何嘗想讓自己手染鮮血。”

    “可我自從出世，便是不被人喜愛，要拼了命才能活下來的存在。”

    “夏月，你和孩子們，是我心裏最後的柔軟。只要你們在，我就相信我自己會有一絲殘存的良知，會不變成連我自己都討厭的怪物。”

    “我知道有些時候，我確實是很殘忍，殘忍到我都忍不住捫心自問，這是我爲了想活下來而需要付出的代價嗎？那這樣對他人，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公平？”

    “可我沒辦法。”

    “想要活命已經拼盡了所有，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考慮他人。在利他之前，人都是利己的。夏月，我很自私，我想活著，我想你和孩子們都活著。我別無選擇。”

    “更何況，漕幫的人，沒有一個是乾淨的，無辜的。”

    謝子安伸手去握住喬夏月的手，他的手有些涼，不知道在這兒坐了有多久。

    喬夏月沒有躲開他的手，反倒是伸出自己的手，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他。

    “我承認，我是害怕的。”喬夏月嘆了口氣，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或許是前面這些年的生活，我雖然過得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所以我理解不了你為何會如此。”

    “但我現在似乎慢慢懂了。”

    和謝子安在一起越久，她越心疼他。

    她之前總覺得謝子安是個大魔頭，冷血殘酷，斷情絕愛。

    可她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便漸漸明白了，沒有人是生來殘忍的，他若是不被生活逼到懸崖上，也不會如此。

    被家人拋棄，被養母藉手投毒，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卻沒有人站在他這邊為他發聲。

    好不容易娶了媳婦，有了家，可原主那樣的性子只會讓謝子安墜落深淵。

    喬夏月之前從不覺得壞人是可以被聖母心拯救的，每次看到這樣的東西她都嗤之以鼻。

    可謝子安不同。他不是車頭車尾的壞人，而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聖母。

    雖然一開始她是爲了求生纔會照顧謝子安和孩子們，想要他們避免走上反派之路，可在相處的過程中，她也漸漸發現了他們在書中未被描寫的東西。

    謝梧雖看起來淡定，一副老大的樣子，但在謝桐受傷的時候，也會偷偷地轉過身去抹淚。

    謝榕雖然嘴上從來不饒人，是個毒舌又愛動手的小蘿莉，可她也是個小傲嬌，會嘴上說著“不要娘這樣”，卻在她伸手摸摸頭的時候，偷偷的翹起嘴角。

    謝桐雖然是個又調皮又愛作的熊孩子，但卻最是暖心，毫不猶豫的站在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說“我保護娘”。

    但她也知道，這三小隻其實並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有很多時候，他們三個都是在她面前演出天真的樣子的。

    但那又怎樣？他們的本性就不是那種壞孩子啊！經歷過磨難和苦痛的孩子早熟，但只要她在，她就有信心這三個孩子不走彎路。

    而謝子安……

    他其實更不是壞人。

    他會在家裏的小奶狗吃壞肚子的時候偷偷地去問遍村子裏養狗的人家該怎麼治，被人笑話土狗不需要那麼關注自己就會好的時候又偷跑到隔壁村去問獸醫。

    把奶狗治好之後，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句“不過是命大而已”。

    他會在孩子們睡覺的時候悄悄去看，給每一個踢了被子的孩子重新蓋上。

    他會在她決定留下龍嘉澤的時候，一句都不責怪的支援她。

    他會在明知道李蘭英不是自己親孃的情況下，還會因為她尖銳的言辭和決絕的做法而半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這樣的謝子安，在做出那些殘忍決定的時候，自己的內心又該多麼的難受？

    他也只能把自己包裝成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輕描淡寫的承認自己殘忍。

    喬夏月嘆了口氣，轉過身，將謝子安抱在了懷裏。

    這個擁抱不像是之前二人那種親密到讓人臉紅心跳的擁抱，而更像是喬夏月抱孩子們那樣。

    溫暖，包容，理解。

    她心中澄澈一片。

    “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謝子安原本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難過，可被她抱在懷裏，心中那種酸澀的感覺逐漸爬了上來。

    他嘆了口氣，回抱住了喬夏月：“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讓你難過了，讓你害怕了。

    “謝謝你。”

    謝謝你的理解，謝謝你的包容，謝謝你讓我知道，我還有你。

    他說出口的話，輕飄飄的。

    可重量，卻留存在了心裏。

    二人在月亮下靜靜地相擁著，誰都沒有打破這寧靜。

    可喬夏月就是知道，謝子安原本洶涌的內心，已經平和了下來。

    她已經不擔心他會走錯路了。

    現在這個時代和她之前也不同，她不應該用自以為是的眼光去看。

    更何況，在面對喪屍的時候她的從不手軟，不也是利己性麼？那些喪屍雖然已經失去了意識，但生前又何嘗不是一個普通人。

    如今的她只希望，未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咕嚕——”

    一聲腸鳴音打破了寧靜，謝子安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那什麼，我餓了。”

    “噗嗤。”喬夏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哎喲，幹大事兒的人還會餓？”

    “不許笑！”謝子安伸手掐住她的纖腰，兩人笑鬧作了一團，喬夏月一個沒站穩，便跌進了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