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們無處可去，官兵順著官道攔截。

    他只能把我帶到一處山洞，拿出闖王賞的玉瓶，裡面裝著的丹藥，萬金難求，極其珍貴。

    他倒了一顆出來，含進嘴裏，然後俯身吻我。

    “你……你是不是笨！”

    我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掐住我的下巴，把藥丸灌了下去。

    夜裏，下了雨。

    雨絲綿密，擲地有聲。

    他找來洞裡的乾柴，燃起了火堆。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很不好，因為靈魂也有消失的跡象。

    幾次睜眼，都差點看不見賀揚。

    我該怎麼辦？

    時至今日，恐怕只有找回那顆妖丹。

    我意識到自己不該相信那個道士，可如果沒有剝出妖丹，怕是前幾日就被私下處死。

    賀揚守了我一夜，嘴裏一直迷迷糊糊唸叨著。

    我湊過去聽。

    “安替瑟提你，撒婆佛陀……”

    是寶華經裡的句子，意思是保我愛人平安，以自己的性命償還。

    大傻子，笨的要命。

    第二日，賀揚揹我起身，卻在洞口見到那日的道士。

    他口中唸唸有詞，意思唯有把我送回狐族才能護我一命。

    別信！

    他是騙子!

    可無論我如何說，賀揚還是上了路。

    狐族山高路遠，沒有契機，一輩子都打不開那扇虛無門。

    道士說狐族住在天機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賀揚引去那裏，但我知道天機山的一萬級臺階據說是離神明最近的地方。

    山勢陡峭，無法縱馬，賀揚背起我，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之前被利刃刺穿的傷口沒有得到治療，已經發爛生瘡，可他像是沒有痛覺一般，從不停下腳步。

    越往上走，氣溫越低。

    賀揚身上只著薄薄的內衫，那些厚重的衣物全在我的身上。

    他開始咳嗽了，每兩步就會咳一聲，竭力壓制才能平靜下來。

    我除了看著，全然無濟於施。

    賀揚，你把我丟了吧。

    這樣下去，會死的。

    可他仍舊堅持，哪怕唇角不停滲血。

    我只能一路祈禱，用一切去換他萬事平安。

    “知離，我們到了。”他呢喃居一句。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站在了天機之巔。

    不遠處的雲層透出金光，向我們飄來。

    賀揚試探著站了上去。

    “賀揚，我是狐族長老九歌，你將身後的族人交給我便可。”

    賀揚沉默了幾秒，“長老，您真能救她？”

    “放心。”

    我被交了出去。

    笨蛋，這不是狐族。

    那人我見過，是金烏使者，專為天帝傳信。

    這裏是天族。

    他們此番不是爲了我，而是賀揚。

    是要利用他嗎？

    還是與他背後讓人膽寒的龍紋有關。

    20.

    幸好，我的靈魂仍能跟著他。

    賀揚進了金殿，我被擋住，只能守在外面。

    他出來後，卻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神除了堅毅外，便是藏不住的仇恨。

    天帝老兒，你究竟和賀揚說了什麼。

    使者領他到一間房內，給他玉瓶。

    賀揚開啟後，沒有絲毫遲疑的灌下。

    很快他身上紅光乍現，四肢軀幹都被撕扯撐開。

    原本的內室的房梁破了洞，磚瓦掉落而下激起一片塵土。

    我眼前的人，變成了巨龍。

    寬大的五爪踩在地上，鱗片間冒出火紅的光亮，身軀遮蔽天日。

    我在畫冊中見過。

    是燭龍。

    六界之中最強的神祇。

    當年天帝登基就是得了燭龍相助。

    莫名間，我腦中一團亂麻，記憶雜亂不堪。

    賀揚回了龍府。

    一名粉衣女子卻迎了上來，喚他夫君。

    她的腦袋上也有和我一樣的狐狸耳朵。

    我是替身？

    蹙眉之際，卻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又臭又腥。

    賀揚沒理她，直接進了書房。

    這次，我沒呆在他身側，而是溜到琉璃殿，那個騷狐狸住的地方。

    她正發著脾氣，金玉珠寶摔碎一地。

    我審視著，辨別她身體內的氣味。

    為何會如此厭惡，難道只是因為賀揚迎娶了她？

    我不知道其中緣由，也不大相信，因為那是好幾世之前的事情，我不會總是揪著過往。

    只見她呵退灑掃僕人，走到內間。

    嘴巴微張，吐出一顆妖丹。

    無比熟悉，赫然是我幾日前剝落的那顆。

    我咬緊了牙，難怪賀揚身上沒有，原來……

    她屏氣凝息，盤腿交握，顯然是要煉化。

    身後隱隱透出尾巴的形狀，體型龐大，顏色卻有區別。

    除了第一根是紅色之外，其餘七根都是白色，十分粗壯。

    陡然間，雜亂的記憶被羅列好，在我面前鋪陳開。

    那不是她的尾巴，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

    一樁樁一件件，我全都想起來了。

    哈哈哈哈！我怒極反笑。

    什麼妖族不允？我就是妖族的妖尊九尾。

    我與燭龍互生情愫後，天帝擔心燭龍生了異心，天界為尊的地位會不保，於是暗中陷害，用迦葉幻境褫奪了我的妖丹，塞入紅蓮體內。

    讓賀揚以為，那夜的女子是別人。

    可他們想錯了，哪怕再像，也不是同一人。

    賀揚不僅沒有愛上她，反倒脾氣愈發暴怒。

    最後只能給他灌下忘川水，忘記前塵，下世歷劫，重新調教。

    誰料每一世我都會出現，打亂他們的計劃。

    可我沒有真身，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修煉，咬碎一口銀牙。

    21.

    我鑽入書房，賀揚正在佈局，如何滅了大唐，為我復仇。

    這一切，想來又是天帝的意思。

    可我該如何告訴他？

    思來想去只有那一個辦法。

    入了夜，我試圖鑽入他的夢裏。

    燭龍有著極高的警覺性，強行入腦，入侵者必會遭遇反噬，重則灰飛煙滅。

    可他沒有給我設限。

    在夢裏，我告訴他所有的真相，並告訴他接下來該取紅蓮的妖丹，找到我的真身，將妖丹注入。

    取妖丹不難，我唇角含笑，看著賀揚把她釘在地上，用利刃割開她的皮肉，取出內裡金黃的妖丹。

    無論她如何討饒，都沒有半分憐惜。

    用了百年我的東西，只以命為報酬，已是心慈手軟。

    至於身軀，我能感應到它，它被藏於煉極地獄。

    天帝沒算到賀揚會知道真相，只派四天王之一守著。

    賀揚和他談，可他不願放行。

    便只能打。

    很快，賀揚反了的事情幾息間就傳了個遍，二郎真君攜八千天兵前往捉拿。

    而我吸收妖丹還需要些時間。

    “賀揚，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我扯了扯他的衣襟，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妖丹被紅蓮用了百年，表面蒙塵，我需要催動八十一圈才能徹底融合。

    但我絲毫不擔心賀揚的安危。

    他那頭笨龍，強悍駭人。

    就連最強的神器玲瓏寶塔，也無法鎮壓。

    一個時辰過去。

    煉獄外傳入臭味，又是那幫自詡道德極高的神。

    見打不過賀揚，就想繞行擒我。

    “大哥，咱們這能行嗎？”

    “你怕個屁啊，天帝都說了，那九尾現在就是個死狐狸。”

    我勾了勾唇，一個閃身，落在暗處。

    他們進了獄中，卻沒看見我，四下搜尋，畏畏縮縮。

    “說誰是死狐狸呢？”

    “當然是九尾啊……啊！你！你是……”

    “老子是你姑奶奶。”

    我伸手為爪，刺穿兩人胸膛，扯出了心。

    他們還沒發出聲音就倒在地上。

    神界怎麼如此弱。

    等我出去時，賀揚已經處理了大半天兵。

    我立於高塔之上，這種髒活累活，還是賀揚一併處理了比較好。

    極目遠視，便見高臺明黃，蹙眉踱步。

    果然，是那日所見的大唐帝王，如今的天帝。

    若不是這一世我先一步找到了賀揚，他定要和之前一樣，以賀揚為刀劍，完成內心貪慾。

    而這是我妖身泯滅後的最後一世。

    如果不能和賀揚一道找回記憶，便墮於六道之外，永世不得超生。

    天帝！當真會盤算！

    他既仰賴於燭龍的武力，又急於困束禁錮，想將賀揚拿捏。

    哪有這麼好的事。

    一報還一報，自己做的孽總要遭受報應。

    天帝與天下共生，雖然不能殞命，卻也可以嘗一嘗我經歷的滋味。

    我飛了過去。

    他執戟相抗，可多年的高枕無憂早已讓他荒廢，很快敗下了陣。

    “昊天，我不殺你。”

    他眼中陡升出希望，卻立刻被我的九條尾巴鑽入心竅，怒目圓瞪，被廢除一身神力。

    我用捆仙索拖著人，丟入誅仙台。

    好好享受吧，十世輪迴。

    誒呀，一不小心扔錯了，丟入畜生道。

    22.

    玉帝敗了，眾天兵慌了神，他們大多都知道那段密辛。

    也懼燭龍。

    怕好不容易搭建起的天庭毀於一旦。

    若是算上我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九尾，恐怕六屆要易主，以妖為尊。

    我看著他們舉著劍戟不斷後退的模樣，心中暗自發笑。

    所謂的神，膽小怕事，連蟲都不如。

    我喚來躲在最後的紫陽真人，我認得他。

    當初我被剝落了妖丹，是他最後留我一命，讓我不至於魂飛魄散。

    妖也懂得報恩。

    他有些害怕，我卻將昊天遺落的玉冠戴在了他的頭上。

    “昊天輪迴十世，這裏就由你掌管。”

    他越發誠惶誠恐，覺得自己德不配位，眼看著就要跪下。

    我勾了勾唇，看向遠處的眾人，“誰不服你，告訴我。”

    自此，天庭換了主人。

    至於我和賀揚。

    我看向他，衝他勾勾手，他便乖順的化為人形，低下頭讓我摸龍角。

    權勢多無趣，我親親他的唇，“賀揚，咱們回家吧。”

    “好。”

    農家炊煙四起，年邁的老婦人踱著步子，嘴裏唸叨著，“小揚，知離吃飯了。”

    “娘，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