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貧民女子，竟然有進有退，既沒有過份的卑躬屈膝，也沒有太過份的不知所謂，老皇帝心裏對這個女子有幾分讚許。

    老皇帝坐定，回頭對歲心說道，“朕讓你陪朕吃飯，你就坐過來，這裏沒別人，你不必太過拘謹。”

    歲心思忖，伴君如伴虎，怎麼可能不拘謹。

    她擱下毛筆，兩個宮女伺候她淨手，坐下來後，歲心看著滿桌子菜餚心情瞬間絕美，住在皇宮裏果然是有好處的，如今她可以親眼見見御膳房的飯菜，還可以親口嚐嚐這些美味佳餚，多住幾日也是可以的。

    歲心不敢過早動筷，只是看著菜餚發呆。

    老皇帝還以為她沒見過什麼世面，貧民女子見了如此豐富的菜餚發怔不足為奇，就對一旁的朱權說，“朱權，給歲心姑娘介紹一下這些菜。”

    朱權依言，一手搭起袖子，伸手介紹，“這道菜叫……”

    “芝麻鵪鶉，取幼小鵪鶉取了內臟，用芝麻醬餵了……第二天清晨用牛肉湯煲兩個時辰，肉爛入味，吃起來口感細膩，還有淡淡的芝麻清香。”

    歲心對菜餚向來上心，這道菜她曾在師傅的菜譜裡見過，並不陌生，她說完後，老皇帝大吃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歲心指著桌上二十多道菜，一一說出名字。

    “這道菜叫雲冠鱸魚，把鱸魚放進新鮮冰塊凍一夜，第二天清晨放入油鍋烹炸，直至骨刺酥軟，再放入新鮮的牛奶煮沸，魚肉清香可口，滑爽入味，是一道非常難得的美食。”

    歲心又一次連菜名帶做法說了出來，朱權大吃一驚，笑道，“歲心姑娘莫非是神廚轉世，知道菜名就不容易了，這怎麼連帶做法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

    老皇帝對歲心也是另眼相加，他不由想，難怪晉王對她情有獨鍾，這樣的女子身上必然有自己獨特的地方。

    歲心對老皇帝和朱權的震驚並不以為意，伸著筷子夾了一塊芝麻鵪鶉放進皇帝碗裡，輕聲道，“皇上，這肉要熱著吃，冷了的話味道就不太好了，皇上請用膳吧。”

    這個動作，在尋常人眼裏也不過是一份關心，可是到了皇帝這就大為不同，朱權一臉惶恐，慌忙上前，“皇上，奴才讓人幫您換個碗。”

    剛剛歲心也是得意忘形，這下子才知道事情嚴重。

    皇上用膳，都是要有人試菜的，剛剛她直接給皇帝夾菜，簡直犯了大忌，歲心惴惴不安，等著皇上責罰，不料皇帝淡淡說道，“吃個飯而已，不要大驚小怪，別嚇著歲心姑娘……”

    朱權看了一眼歲心，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歲心見皇上不在意，就輕聲說，“皇上，這些菜餚雖然美味，但有好幾樣都是相剋的，您長期這麼吃下去，身體肯定會有脈象虛浮，人無精打采的情況出現……”

    剛剛心落進肚子裡的朱權此時一驚，慌忙岔開話題道，“歲心姑娘，你趕快嚐嚐這些菜餚吧，這可都是御膳房那些御廚做的，他們廚藝精湛，做出的菜餚味道十分好，別的國家派來的使節都十分喜歡這些膳食。”

    朱權無疑是在提醒歲心，有些話不可以亂說的。

    也許歲心無意的話，很可能會給那些御廚帶來殺身之禍，朱權默默看了一眼歲心，一旁的歲心自然能明白大監的提醒，但有些話她該說還是要說的。

    “你是說，這些食物有毒？”

    老皇帝自然是要問個清楚，畢竟關乎自己的身體健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拿起筷子又放下，等著歲心答案。

    歲心指著桌上的菜餚道，“這道是牛肉丸子，這道是板栗燒雞，這兩道菜分開吃的話沒有什麼問題，但如果兩樣一起吃的話，會引起胃部不適，繼而引發嘔吐。”

    老皇帝一愣，以前他從未聽說過這些，連宮中的太醫也未曾對自己的飲食提出什麼異議，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敢於直言。

    朱權鬆了口氣，好歹這些話不會給誰帶來災禍。

    老皇帝又問道，“這些菜，哪些還不能同吃？”

    歲心指著一道素菜，一道雞肉說道，“雞肉和芹菜一起吃會傷了元氣，少量同食幾次沒有關係，但如果皇上經常同時點這兩道菜，就要小心了。”

    “傷元氣？歲心姑娘還懂得醫術？”

    “歲心不懂醫術，但知道一個食藥同源之說，我師傅就曾說，如果飲食搭配好了，身體會一直保持健康，不用吃藥呢。”

    老皇帝平日飲食都是由御膳房負責，而那些御廚們也是葷素搭配，涼熱搭配，從來沒有說過什麼醫食同源之說。

    歲心這些話不僅新鮮，而且十分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符合醫術。

    老皇帝當下吩咐朱權，“去，把太醫院的劉太醫請來，我想讓他瞧瞧，這些食物同吃是不是真有什麼問題。”

    “是，奴才這就去。”

    朱權離開，房間裡歸於平靜，歲心神色泰然自若，對自己說的話信心滿滿，這些知識她可是反覆鑽研過的，絕對不會出錯，即便是太醫來了她也不怕。

    一盞茶的功夫，劉太醫匆匆趕來，皇上命他鑑定這些食物，劉太醫看了半天，這才點頭道，“皇上，確實如這位姑娘所言，這些菜餚本身具有自己的特性，單獨食用沒有什麼大礙，如果長期搭配食用，就會起到反作用。”

    “雞肉和芹菜一起吃，真會傷元氣？”

    “雞肉性熱，芹菜性涼，相沖相剋，如果同在一起食用，時間久了就會傷元氣，當然，這個傷害是十分微小的，如果不注意，號脈是號不出來的。”

    劉太醫說完，老皇帝徹底信服了歲心，劉太醫一走，老皇帝立刻讓歲心把那些相沖相剋的菜餚挑出來擱置一旁，兩人這才放心用膳。

    這一頓御膳，歲心不僅大飽口福，還得到了老皇帝的讚許，琅邪軒裡，一老一少交談聲音滔滔不絕，朱權聽著這久違的談笑聲，不覺間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