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落下，屋內歸於平靜，傅雲川輕點桌面，琢磨著男子言語。

    他的身份可能已經洩露，潔焯要對付他。

    那個男子的話也不全然可信，雖然從大人到將軍，稱呼的轉變代表態度，可他畢竟在北狄多年，極有可能被同化，成為北狄人的暗線。

    他一時捉摸不透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帶著江雪全身而退，一聲口哨響起，飛鴿落下，將密信送回軍營。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有裕辰王這些老頑童，他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為難。

    潔焯府中。

    江雪心事重重，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起身穿上外衣，打算在院中散散心，可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潔焯的書房外。

    “傅雲川武功高強，又機警靈敏，我們要針對他，勢必要做好一系列佈局，依我看，陸風方纔所言欠佳，江雪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就算是死，也會護對方周全，我們只需要放出訊息，江雪在我們手上即可，不需要把人帶出去，免得徒增風波。”

    “那依你所言，不把江雪送出去當誘餌，我們能用什麼辦法把傅雲川引出來呢？就這麼一個不真不假的訊息，他真的會不顧一切出現嗎？”

    “那不如找個替身？”

    “他和江雪相識多年，尋常替身怕是不行。”

    “傅雲川尋了江雪多年，怕是一個相似的背影，或是似而非的傳言，就值得他孤身入虎穴，爾等不必思慮過多。”

    “……”

    她蹲在書房牆角，聽到了潔焯身邊心腹的討論。

    傅雲川，是今天那個男子嗎？聽他們所言，怕是他有危險。

    江雪的心被提了起來，整個人慌亂無比。

    他不能出事！

    江雪腦海裏蹦出這個想法時，整個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這些日子，她憑藉着自己的第六感，成功在潔焯府中立足，並且和潔焯保持著一定距離，相敬如賓。

    她現在要繼續相信自己所謂的第六感嗎？

    江雪不敢賭，也不敢亂動，只能斂氣屏聲繼續偷聽。

    潔焯見著幾人沒完沒了的爭吵，煩躁的將桌面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倒地，“夠了，這事本王自有安排，你們只需要確定明日給我活抓住傅雲川就好！”

    “是！屬下定不辱命！”幾人聲音高昂，帶著必勝決心。

    他擺擺手，“都退下吧，本王靜一靜。”

    眾人緩步離開，房門被帶上。

    他疲憊的倚在椅子上，倒八字的眉良久未疏解。

    從第一次遇到傅雲川起，他帶兵打仗，極少能勝，那時起，他就夢想著終有一日，親自終結傅雲川。

    沒想到過去多年，這個執念終究迎來勝利曙光，他不是白日做夢。

    明日過後，傅雲川就會消失在這世上。

    潔焯大手重重落在自己大腿上，欣喜若狂，“來人，上酒！”

    一罈罈酒被送入書房，伴隨著三兩聲爽朗笑意，酒氣逐漸蔓延，屋內漸漸沒了聲響。

    總算安靜了。

    江雪動了動僵硬的雙腿，動作怪異的偷偷摸摸回房。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閉上眼睛就是那幾人商量著用她對付傅雲川一事。

    她的內心有兩個小人在拉扯著，一個讓她快些離開，一個勸她靜觀其變，不要著急。

    不知不覺，她陷入了夢魘中。

    傅雲川渾身是傷，唇無血色，被一群人追殺，沒多久就被逼退到懸崖邊上，他提劍還擊，卻被一支弓箭射中心臟，口吐鮮血。

    一把大刀遙遙而來，將他的腦袋和身子一分為二，隨後雙雙墜入懸崖。

    他的眼中流露出數以萬計的絕望和痛心，如一雙無形的手攪動著她的心臟。

    “不！”江雪噩夢驚醒，淚珠掛在臉龐，良久都沒有從那後勁中緩過神來。

    這個人一定對她十分重要，她不能再等了。

    江雪咬咬牙，提起精神爬了起來。

    她像黑暗中的老鼠，繞過潔焯府後花園，來到了一個狗洞前。

    狗洞不大不小，她曾經大概目測過，她的身形可以鑽出去。

    只要平安出去了，通知到那人，他就不會出事了。

    江雪手腳並用，可剛爬到一半，給小廚房送菜的人突然出現，並察覺到了動靜。

    “誰在那裏！”稚嫩的臉龐下那雙櫻桃小嘴發出了中氣不足的聲音。

    這是廚房新來的侍女翠花，賣身葬父，被管家買入府中，她的膽子極小，整日被欺負卻不敢還擊。

    江雪輕輕“喵”了一聲，又丟了一塊小石頭到不遠處。

    翠花身子一僵，重重鬆了一口氣，低聲呢喃，“原來是隻貓啊，嚇死我了。”

    她推著小車，加快了速度，像在躲避什麼汙穢之物。

    江雪緊繃的神經也放了下來，半截沒出去的身子一點點退後，終於功成身退。

    清晨的陽光衝破天際，此時的北狄街道靜悄悄的，冷冷清清，無幾個行人行走。

    江雪自從來了北狄後一直被禁足，就算出門，也只是在潔焯規定的地方活動，她對北狄一竅不通，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夠隨意找了一個方向，沒頭沒尾的碰著運氣。

    若是天註定你命不該絕，咱們就會相遇，若是老天也無法，那你我各自盡力。

    江雪呵了兩口氣，暖了暖自己僵硬的小手，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她摸出了幾塊銅板，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蹲在街尾小口小口的咬著，秀眸帶著幾分忐忑。

    正面往前，背面往後。

    她把銅板一拋，想要定下接下來的方向，可結果還沒出，手中的包子就被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搶了過去。

    那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看樣子好幾天沒吃東西了，狼吞虎嚥，不過三兩口就解決了一個大包子。

    江雪看得心疼，抓住一把銅板往他手裏一塞，“給，拿去買點吃的吧。”

    小乞丐愣住了，她淺笑著往前走去，心中帶著小小的希望。

    身後的小乞丐抹了一把淚，眼中有細碎星光閃亮，脫下自己破舊的衣衫，把銅板捲了起來。

    他抬起頭，跟在江雪的身後離開，眼中帶著赴死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