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州最近很不對勁。

    偌大的別墅裡充斥著程州的笑聲，但是所有的下人經過程州的書房時都會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尼拉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著書房的方向，她手裏還滿是鮮血。

    草地上躺著三隻惡霸犬的屍體，身上沒有一點傷痕，但是口裏卻吐出了許多鮮血，將草地染成赭黑的顏色，怎麼洗也洗不掉，尼拉只能自己親手把草給拔了。

    這三隻惡霸犬是少爺今天早上親手打死的。

    本來少爺起來時興致很好，說要拉著惡霸犬去附近的公園看看有什麼野味或是兔子，沒想到這三隻惡霸犬不知怎的一見到程州就大叫起來，狂吠不止。

    不管自己怎麼喝止，就是不停。

    這些性子極烈的惡霸犬天生知道服從命令，一般來說絕不會對主人這個樣子，而且是三隻同時發瘋，更是聞所未聞。

    尼拉還沒有進一步動作時，程州卻突然發了瘋，一拳拳地將三隻惡霸犬打死，也不知道從沒有練過武術或是運動的少爺是從哪裏來的這麼大力量。

    那飛揚的拳頭下面是一道豔麗的血色，彷彿是痛飲了惡霸犬的鮮血，少爺手上的手串顯得格外血紅。

    這種暴行直到兩個客人的到訪才停了下來。

    不過這個時候三隻惡霸犬早就被少爺活生生地打死。

    少爺見到那兩人，又開心地大笑起來，全然不顧拳頭骨節上的斑斑血跡，招呼那兩個人去書房了，留下一地的狼籍交給尼拉處理。

    這三隻惡霸犬是尼拉從小養到大的，雖說主人是程州，但實際上更親近的是尼拉。

    就這樣被程州活生生打死，尼拉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塊石頭，說不出的難受。

    在樓下草地上，她還能隱約聽到樓上書房裏的笑聲，再聯想到最近這段時間程州的反覆無常的舉動，不由地想道：少爺不會是中邪了吧？

    上官古玩店，李不凡看著上官凌雪說道：“凌雪，我找到了一條發財的路子。”

    “切，發財！還不給我揀漏去！整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麼，好意思叫我們兩個女孩子家去市場上揀漏嗎？”上官凌雪佯怒道。

    李不凡解釋道：“等你姐回來，我再跟你們二人說，最近就等著大新聞吧。”

    “什麼大新聞？”

    李不凡神神秘秘地沒有說出來。

    上官凌雪見他不說，也就不再過問。

    最後反倒是李不凡忍不住，貼了上來，問道：“凌雪，你那個等級評定的事忙得怎麼樣了？”

    “已經交上去了。”

    “這麼快？”

    “有什麼快的。”上官凌雪白了他一眼，“東西都被砸了，連財務報表，營業額這些都省了。自然是快了，只能把前些日子的血龍木手串、虎嘯山林真跡當成業績亮點寫上去，可是現在這兩樣都不在店裏。”

    “接下來就會出結果嗎？”

    “還要再等一段時間，自己遞交資料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會有人進行資料覈對，然後給出他們自己的判斷。也就是說如果這幾個星期內，店裏要是接了什麼大單子，對等級評定還是有幫助的。”

    “放心吧。”李不凡信心十足地拍了拍上官凌雪的肩膀，“拿第一是不指望了，但坐三望二還是有可能的。”

    啪！

    上官凌雪拍掉李不凡搭在自己肩上的鹹豬手，嗔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只知道開玩笑！”

    這時上官凌雨拖著步子，沒精打采地從外面回來。

    “老姐，你回來了！”上官凌雪站了起來。

    上官凌雨“嗯”了一聲，看也沒看上官凌雪二人，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上官凌雪看她兩手空空，以為她又沒有收穫，才這麼沮喪，安慰道：“又不是天天都能揀到好東西，這種事還是要靠運氣的，是吧？李不凡？”

    上官凌雪對李不凡使了個眼色。

    李不凡連忙點頭。

    上官凌雨擺了擺手：“不是，我今天看到一個東西，本來已經說好了，可是那永新商行的人卻反悔不賣給我！可惡！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古玩店的困難，一個個落井下石！”

    上官凌雨說到氣憤處，用手猛拍了桌面一下。

    上官凌雪也耷拉下臉來，之前古玩店起勢時，各大商行的人說不上熱情，卻也不會這麼故意刁難，沒想到被砸了之後，反而成了過街老鼠。

    李不凡走到上官凌雨前，將一張照片放到桌上：“凌雨姐，你看，這是什麼？”

    上官凌雨和上官凌雪看了看，發現好像是一張地圖的照片，均是一臉茫然。

    “這是什麼？”上官凌雨不由問道。

    “你們知道西夏王李元昊的寶藏嗎？”

    上官凌雨和上官凌雪齊刷刷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李不凡原本期待二人能發出聲驚呼，或是上官凌雪以崇拜的眼神仰視他，說：你好厲害啊！寶藏都能揀漏揀到！

    不過他卻錯估了二人在史學古物上的造詣。

    李不凡只好從頭開始給二人講起李元昊寶庫的來了龍去脈，連著自己和博物館的合作，還有和新元商行宋偉的交易說了出來。

    最後在上官凌雨和上官凌雪張大嘴巴靜息傾聽時，他把自己要趁著市場熱炒寶庫文物概念時，將新元商行的那批低價古玩借勢賣出，賺取古玩店重新起勢的第一步資金。

    這個想法一說出來，上官凌雨皺著眉頭想了很久。

    “如果寶庫沒有找到，或者裡面的文物都被盜墓賊盜光了呢？”

    這些事情也是有的，歷史上一些著名的古墓在開墓後，發現除了一些搬不走的古石雕畫，基本上值錢的古物都已經被盜墓賊偷走了。

    “不會的。”李不凡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臉上顯出黯然的神色，他想起了司雨竹說起他父母死於墓地機關的事故，雖然那不是寶庫的遺址，只是挖出木盒的墓地，但由此可推知西夏所建的寶庫那裏一定是機關重重。

    小團隊運作的盜墓賊絕無可能爬進去偷東西，就算有人能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還是一個未知數。

    上官凌雨雖然不知道李不凡為什麼這麼肯定，但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好！那我們就趁著這股熱潮賭上一筆！”上官凌雨環顧了一下店內空蕩蕩的貨架，事實上現在上官古玩店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不知道那寶庫的新聞什麼時候出來？”上官凌雪期待道。

    “快了，聽說博物館已經派專家組去岷山考察了。”李不凡突然想到司雨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發。

    …………

    上官星文和大熊哥膽戰心驚地看著程州用沾血的手指開啟一個包裝精美的金屬雪茄盒。

    程州取出一根橄欖型的玻利瓦爾雪茄，大熊哥機靈地彎腰上前給他點火。

    程州翹起腿，雙手就搭在沙發上，留下兩道殷紅的血跡。

    上官星文低著頭，生怕對上了這瘋子的眼神，下一秒就把他像打狗一樣打死。

    程州吐一口煙，菸圈一層層地往天花板上飄去，然後再向四面散開。

    程州的眼神也往天上看著，彷彿上面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三個人的書房就這樣沉默著。

    大熊哥微微側過頭看了上官星文一眼。

    他現在很後悔，早就聽說程州最近情緒有點不大對勁，他還沒當回事，想到程州空手打死惡霸犬的畫面，他渾身上下就忍不住發抖。

    “李不凡前幾天過來求我了。”程州終於開口說話。

    上官星文和大熊哥吃了一驚。

    “李不凡他真的……程少果然厲害，那小子現在才知道你的厲害，只怕已經太遲了。”

    上官星文字想問李不凡怎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求饒，可是一看到程州那沾滿鮮血的雙手，就變了方向，轉而吹捧程州。

    程州彷彿沒有聽到上官星文的聲音，只是對著天花板又吐出一個菸圈。

    他現在的心跳很快。

    只有之前把那三個不聽話的惡霸犬打死的時候，他纔有些平靜。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內心深處流淌。

    不行！他一定要做些什麼！

    否則實在憋得難受，自己一定會發瘋的。

    程州也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不是因為打死的那三隻惡霸犬，也不是因為下人們偷偷看他時流露出來的恐懼眼神，只是單純的一種自我感覺，好像這幾天他活得不像是原本的自己。

    可當他在想原本的自己應該怎樣活著的時候，腦袋裏又是一片空白，想不起原本的樣子。

    這種類似失憶般的矛盾感讓他焦燥不安。

    “我要李不凡死！”

    “嗯？”上官星文和大熊哥都沒聽清程州在說什麼。

    嘴裏含著雪茄，程州又重新說了一句：“我要李不凡死！”

    這回大熊哥和上官星文聽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解。

    並不是說他們二人就怕殺人。

    上官星文反正是不會自己親自動手的，大熊哥也有手下一幫小弟去幫他辦這個事。

    問題是現在殺李不凡一點意義都沒有，混黑道殺人不說是家常便飯，也算是例行工作中比較重要的一環，但從來沒有電視電影上演的那樣，在吃早飯的時候，叫一個小弟把某某殺了這麼隨意。

    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或是欠了對方百八千萬的，很少會有人用殺人這麼極端的手段。

    “程少，李不凡他已經認輸了，而且上官古玩店都已經這個樣子了，殺了他似乎沒這個必要吧？你要是看他不爽，我找幫人收拾他一下就好了……”大熊哥居然勸解起程州。

    程州突然瞪向大熊哥，那眼中的兇芒讓見慣了道上狠角色的大熊哥也是顫慄不已。

    “程少，你聽我說……”大熊哥被程州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剛纔說什麼！”程州厲聲尖叫道。他剛纔彷彿看到了李不凡那副討厭的笑臉掛在了大熊哥的臉上，嘴唇張合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自己豎起耳朵來聽，卻仍是聽不到什麼。

    他此時煩燥地只想抓住“李不凡”，狠命地搖晃著他細弱的脖子，問他：“你特麼到底笑什麼！是我贏了，你沒有資格笑！”

    可是“李不凡”沒有說話，一張臉漲的通紅，就是不說話。

    程州似乎又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但是那個聲音遙遠得彷彿隔著水從岸上傳來一樣。

    他在水底下只能看到岸上一層晃動的光影。

    程州煩燥地將雪茄丟擲，瘋狂地搖晃著手裏的那個一直在笑的傢伙。

    “著火了！著火了！”

    不知從哪裏的叫聲傳來，程州聽得不是特別清楚，只覺得身後一股熱浪襲來，他轉身一看，沙發被剛纔丟擲的雪茄點燃，燒了起來。

    那火越燒越大，但是程州卻沒有一絲慌張，越是這樣的畫面反而越讓他平靜下來。

    火光之中，他又轉回到那個可惡的笑臉身上。

    “李不凡”掙扎著，臉已經被憋成了紫紅的豬肝色，雙手如溺水將死之人在程州的手上亂抓亂撓。

    叮噹當的一連串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