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又做噩夢了。

    這個噩夢他很熟悉，因為幾乎每次他睡著後都會做。

    閉著眼都知道噩夢的走向。

    無聊，麻木，生厭。

    深夜的房間裡，五歲的小葉元躺在床上。

    面色煞白，眼神驚恐。

    而他的母親一襲優雅華麗的黑色晚禮服坐在他的床邊。

    烈焰紅唇，十足的大美人。

    可同時，大美人也是惡鬼。

    “你長得真像他。”母親冰涼的手毒蛇一般撫上小葉元的臉龐。

    小葉元眼裏盈出淚水。

    忽然下巴傳來劇痛。

    母親死死掐住了他的下巴。

    而眼神也從上一秒的溫柔，轉變成怨毒。

    “你長得怎麼能像他？！”母親咬牙切齒，“是我懷胎十月生的你，你不是應該像我嗎？為什麼要像那個禽/獸不如的混蛋！”

    小葉元流下眼淚。

    無措，惶恐。

    可實際上——

    又來了。

    長大成年的葉元透過小葉元淚汪汪的眼，想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為何還是不放過自己？

    一次又一次入自己的夢。

    “對、對不起。”母親如夢初醒，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死死掐著的是寶貝兒子。

    “寶寶，”母親將小葉元抱進懷裏，緊張不已，也心疼不已，“媽媽弄疼你了嗎？媽媽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小葉元臉埋進母親頸窩，顫抖著聲音問：“媽媽，你怎麼了？”

    母親擦掉臉上的淚，笑著道：“媽媽沒事，媽媽就是……有些想你爸爸了。”

    她問小葉元：“你說，你爸爸什麼時候會回來看我們？”

    小葉元答不知道。

    五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知道呢。

    “他不會再回來。”長大後的葉元替小葉元回來。

    因為他不愛你。

    所以不會再回來。

    葉元嗤笑。

    愛，真是一個美好的字眼。

    可同時，也是一個殘忍的字眼。

    它能令人幸福，也能令人瘋狂。

    葉元倒數：“三、二、一。”

    夢境變幻。

    “媽媽！”

    “媽媽不要！”

    “媽媽我愛你！爸爸不愛你，但我愛你，媽媽你說過要永遠陪著我的，你不能…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小葉元撕心裂肺。

    他被綁在樓梯欄杆上。

    而母親站在二樓，身著一襲潔白的紗裙。

    純潔無暇。

    “元元，”母親淺淺笑著，“不要愛上任何人，也不要付出自己的真心。”

    她叮囑：“只要你不付出真心，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小葉元掙扎。

    他想奔向母親。

    想緊緊抱住母親的腿。

    “你要學你爸，”母親溫柔，“你只要像你爸那樣，玩弄，作踐他人的真心，就永遠是贏家，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敗你。”

    “媽媽！”小葉元淚流滿面，“我愛你呀！我把我的心給你，我會一直愛你——”

    母親厲喝：“我要你的真心幹什麼？！我要的是你爸的，可，”猙獰，“你爸不把真心給我。”

    她大笑：“兒子，看著我，如果將來你愛上別人，就會跟我一個下場。”

    說完縱身一躍。

    重重砸到一樓大面。

    猩紅的鮮血迅速蔓延，染紅潔白的大理石地板。

    小葉元眼睜睜看著母親斷氣。

    然後，跟死去的母親待了一夜。

    “呼，呼，呼。”現實裡葉元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溼後背，大口大口喘氣。

    如果將來你愛上別人，就會跟我一個下場。

    葉元想起夢裏母親的話，想他沒有愛上任何人，可好像……他現在的下場跟母親沒有什麼兩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母親死了，而他還活著，雖然是行屍走肉地活著。

    房間裡一片黑暗，葉元摸出枕頭下的手機。

    02:38。

    葉元點開朋友圈。

    昨天關珩發了動態。

    是兩張結婚證的照片。

    底下一溜朋友的恭喜。

    葉元沒有留言。

    他是關珩的朋友麼。

    不是。

    他是一個卑鄙的偷窺者。

    花漪刪了他。

    而關珩似乎忘了他們曾是舍友，加過聯繫方式。

    還留著他。

    於是葉元透過關珩偷窺花漪的生活。

    花漪舞蹈大賽拿獎了。

    花漪年級第一，獲得了國家獎學金。

    花漪開辦了舞蹈工作室。

    花漪以一曲水下洛神舞爆紅網路。

    花漪……與關珩領證了。

    葉元丟掉手機跌回被子。

    他曾經陰暗地想花漪會跟葉元分手。

    大學戀情不堪一擊。

    稍微有點風浪，就會翻船。

    可沒想到，花漪與關珩真的修成了正果。

    同時關珩創辦的遊戲公司蒸蒸日上，而花漪憑藉自己出色的舞蹈能力在業內有了一席之地。

    愛情事業雙豐收，羨煞旁人。

    唯獨葉元不羨慕，葉元嫉妒，發了瘋地嫉妒。

    因為如關珩所說，花漪最初選擇的人是他。

    應該是他跟花漪修成正果。

    應該是他跟花漪從校園到婚姻。

    應該是他跟花漪羨煞旁人。

    可為什麼不是他，而是關珩呢。

    到底為什麼呢。

    葉元想了很多答案，可最後發現，答案只有一個：

    他玩弄踐踏了花漪的真心。

    他很聽母親的話，從不愛他人。

    母親說的對，因為他從不愛他人，所以沒人能傷害到他。

    可母親說的也不對，因為他將花漪的真心棄如敝履，他……徹底地失去了花漪。

    成了孤家寡人。

    葉元也曾想，自己有那麼喜歡花漪麼。

    花漪雖然長得漂亮，可並不能算是萬里挑一，比花漪好看的也不少。

    為什麼一直對花漪放不下呢。

    放下吧。

    去喜歡別人。

    花漪已經跟關珩在一起了，自己還念念不忘，犯賤嗎。

    誰想犯賤？

    沒人想。

    可……葉元忍不住。

    他想對花漪犯賤。

    葉元也曾裝作偶遇花漪。

    結果是花漪把他當空氣。

    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他，目不斜視從他身邊走過。

    葉元不信邪，再次繞過花漪身前。

    花漪這次頓住了腳步。

    她打量了一下葉元，像是終於想起來了葉元是誰，恍然道：“是你啊。”

    她疏離地笑：“好久不見，過得好麼。”

    拒人千里之外。

    葉元只覺面頰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人扇了兩巴掌。

    難堪，羞愧，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永遠失去了花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