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我的話還未說完。”陳安話音剛落，趙紅妝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補充道：“這個世界上，不單單是風塵女子的話不可信，逛青樓的男人的話，同樣也不可信。”

    “公子勿怪，我實在不相信你能保護的了我，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何種存在！”

    陳安是真的被趙紅妝的堅定給驚到了，他從未想過，萬寧商會的威嚴竟然已經在這蔭柳縣輻射到了如此程度，即便自己是代表官府來此盤問，都會遇到如此重重阻礙。

    甚至聽趙紅妝所說的話，這位楊潛龍在必要時候，好像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

    一瞬間，陳安心底甚至生出一種求助王禮的想法，畢竟王禮給了他傳訊玉簡，這樣的人脈此時不用何時用？

    這個念頭在心中盤恆了一瞬，隨後便被陳安掐滅。

    王禮當初給他傳訊玉簡，是要聽到好訊息的，而非一上來就是求助。

    否則的話他為何非要讓陳安來處理蔭柳縣的問題？

    再說陳安即便求助了又能如何，王禮還能派遣一支軍隊來此嗎，萬寧商會樹大根深，沒有十足的證據絕對不能動，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陳安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必須躋身朝堂之上，並獲得重用。

    而如果連眼前這第一個考驗都解決不了，將來即便透過了科舉，何談什麼重用？

    陳安可不想最終混個閒職，一輩子庸庸碌碌而過。

    所以，必要時刻，他只能無所不用其極！

    “紅妝姑娘可能不知道，眼下這個案子對我來說很重要，爲了能夠解決它，我不介意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你害怕因得罪外人而死，難道就不怕因得罪我而死嗎！”

    陳安的質問，讓趙紅妝陷入長久的沉默。

    她只是這樣靜靜的望著陳安，良久之後才緩緩搖了搖頭。

    “你不會那樣做的。”

    “你怎能確定？”

    “因為你是好人！”趙紅妝的回答斬釘截鐵：“如果你爲了解決眼下這個案子而殺我，那跟其他人又有什麼區別？我雖不敢說洞悉人性，但這些年來也算是閱人無數，我看你第一眼便知道，你跟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有底線，不會越界！”

    “所以我知道，即便什麼都不說，你也不會為難我。”

    趙紅妝這番話，讓陳安的眉頭緊皺，緊接著砰的一聲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桌上兩個茶杯瞬間化作一地的碎片：“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沖天的氣勢滾滾而來，鼓動著趙紅妝衣裙獵獵，髮絲不斷飄揚，可即便如此，她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也不曾說話，只是一如既往的，靜靜的望著陳安。

    “呼...”

    片刻後，陳安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最終的確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趙紅妝說的對，他的確不會隨便殺人，尤其是無辜之人。

    這是他的底線！

    雖然他感覺這樣做很憋屈，憑什麼那些所謂的壞人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而他這種所謂的好人就必須要恪守底線，難道好人就活該被戲耍，被愚弄嗎？

    事實證明，想要當一個好人從來不容易，因為註定要比旁人付出的更多。

    但也正是其可貴之處！

    雖然陳安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一個所謂的好人。

    但他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皆是如此。

    他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賈老爹而心生同情，會爲了阿醜跟王小虎甘願以身犯險，甚至可以爲了許清而放棄自己的性命，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一如既往，從未改變。

    “對不起。”

    感受到了陳安的掙扎，趙紅妝似乎也有些難受。

    她知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去綁架陳安是不對的，但一介無根浮萍，除了用這樣的方法保護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在我六歲那年，爹爹將我賣到青樓，我從未怨過他，甚至多年以後，還打心眼裏感謝爹爹當年的決定。”趙紅妝的眼眶有些發紅，彷彿囈語一般喃喃道：“因為我很清楚，吃不飽的滋味是什麼樣的。”

    “一開始的時候，就好像是一把錘子一下一下捶打在肚子上，心底發慌，手發抖，後來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看到什麼東西都想塞到嘴裏，迫切的想要填飽肚子，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到了最後，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縮在角落裏，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我的姐姐，弟弟，還有我娘，就這樣活生生的餓死在我眼前，一點點的腐爛，發臭，從那時開始我便知道，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恐懼的事情。”

    “對不為，我不想死，所以我不能幫你。”

    陳安被趙紅妝所描述的畫面深深的震撼到了，前世的他雖然也是從塵埃中爬起來的，但對比趙紅妝幼年時代所經歷的一切，還是有著天淵之別。

    他忽然能夠理解趙紅妝的選擇了。

    “之前說的派人護送你離開蔭柳縣的事依然有效。”

    陳安緩緩起身，徹底打消了從趙紅妝這裏得到有用情報的打算。他知道這樣做很任性，但面對眼前這個既渺小，又偉大的女子，他實在做不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就讓他任性著一次吧。

    陳安這邊剛剛起身，老鴇端著兩杯新倒的茶走了進來。看到被陳安拍碎的桌子之際十分肉痛的說道：“怎麼回事啊大爺，好好的怎麼還打起來了？”

    將兩杯茶放到一旁，老鴇開始蹲下來打掃茶杯的碎片。

    就在這時，本應離去的陳安忽然一頓，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一抹殺氣！

    “住手！！”

    陳安陡然一聲暴喝，猛然回身，可這一切已經晚了，他纔剛剛回身，老鴇已經用茶杯的碎片，割開了趙紅妝的喉嚨。

    鮮血猶如泉涌一般，順著趙紅妝那白皙的脖頸流淌而出，趙紅妝口中發出陣陣嗚咽，死死的捂住被割開的喉嚨，滿臉震驚和絕望的望向陳安。

    她的面色很快變的蒼白，雙眼也漸漸無神，最終就這樣掙扎著死在陳安眼前。

    臨死前，她似乎仍在無聲的衝着陳安訴說。

    “我不想死...”

    “你為何要殺他！！”

    一瞬間陳安怒髮衝冠，雙目變的一片赤紅，只見他大手一攝，便將老鴇的喉嚨死死的捏在手中。而這時候，本應感到害怕的老鴇，眼神卻無比平靜，在那平靜的背後，依稀隱藏著一抹絕望與麻木。

    好像一個已經得知了自己死訊之人，臨死之前的平靜，以及縱使心中有怨，也無法抗爭的絕望和麻木。

    “你就當我是瘋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