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虎一聽今日不用他做飯，樂開了花，麻利將圍裙一解，呲溜就躥了出去，迅速與寨中兄弟通氣。

    匪徒們昨夜吃過紅燒肉，睡夢中都翻來覆去回味，得知老大讓雲姑娘替了廚房的活，一個個活似過年，巡邏時巴巴地伸頭往廚房裏看。

    雲知渺將一筐野菜都扒拉出來，大致瞧了瞧，這些野菜種類繁雜，大多是薺菜與野芹，有的剛掐尖就被摘下，還是嫩生生的。

    廚房中用具與配菜還算齊全，孔秋山朝她努努嘴，示意可以開始幹活。

    少女繫好圍裙，浣淨雙手，利落分揀出竹簍中的薺菜洗淨切末。

    篤篤篤的刀切案板聲均勻快速，不過一會兒功夫，搪瓷碗中就堆起薺菜末小山。

    案前有三大條豬肉，她只取了半條切做肉末，其餘用稻草打孔串好，並讓孔秋山差人去尋些松樹枝。

    孔秋山不明所以：“你要松樹枝作甚？”

    “燻肉啊，松枝有香，用其熏製豬肉，肉質帶有烤炙香與木果香，層次豐富。”

    她一面揉麪團一面道：“野菜與燻肉炒制，又可清膩中和，佐以蒜苗芹段，嗆香入味，極是下飯。”

    孔秋山聽不大懂，但聽到了“香”、“下飯”的關鍵字眼，趕忙招呼幾個人去林子裡砍松樹枝。

    廚房前被架起臨時支架，豬肉條冷水下鍋焯熟去腥，塗抹好多種香料後，便被掛上了支架。

    幾名匪徒扛來剛砍的松樹枝，被雲知渺指揮著放在支架下方。

    待點燃松枝，滾滾白煙自下而上，包裹住肉條每個方位。

    孔秋山看得咋舌，從不知還能這樣處理豬肉。

    煙火燻烤的煙氣飄至上空，引來不少人駐足看。

    不遠處的大樹下，裴川雙手抱臂倚靠樹幹，注視著廚房裏少女忙碌身影，長睫微垂若有所思。

    -

    上陽都外，西郊三百里。

    陸時棠死死盯著被棄的馬車，抿緊唇瓣，拉開了車簾。

    車廂中微有凌亂，除了一袋乾果散在錦墊上，其餘物品擺放完好。

    他伸手撫過車廂壁一側，一小片血跡沾染在上，已經烏黑乾涸。

    看距離，應是有人坐靠時，不慎沾在車廂壁上。

    這個高度，不是女子身量能靠到。

    他稍鬆一口氣，立時讓人搜檢四處。

    不多時，彭奇領人來回話。

    “副將，周圍都沒有人至蹤跡，南側小路有踩踏痕跡，但往前百米便失了痕跡，看起來像是被破壞過足印。”

    陸時棠皺眉更緊，對方警惕心重，在此棄下馬車，又遮掩去向……

    他一夜未眠，帶人沿途尋了百里，內心早就焦灼不堪。

    現下痕跡又斷，望著四周環繞的重山，他忍不住攥緊雙拳，右手砸向車壁。

    他閉目穩定心神，招來另一個善勘地形的手下里珩。

    “此地四周都通向何處？”

    裡珩道：“東面約八十里地，是一處貧村，多為流民安家所聚。南面數十里是驛站，通壤官道。西面是去通州的方向，中途有座西蒙山遮擋，此山易守難攻，早年間為青龍寨所佔，後青龍寨被剿滅，山中匪徒四散，現下倒不知山中是何情況。”

    陸時棠沉下雙眸。

    對方既然在此棄下馬車，所去之地必定離得不遠。

    馬車裏有些玉器擺件，雖非價格不菲，到底值些銀子。擺件好端端放在馬車裏，對方應不是貧村的。

    南面通驛站官道，對方帶著兩個女子上路，不免太過惹眼，且戍營在城外驛站都有暗哨，官道上若有疑點，早就有訊息來報。

    想來南側小路有過蹤跡卻被破壞，也是障眼法而已。

    如此……

    陸時棠幾乎只思考了片刻，就沉聲下令：“去西蒙山。”

    -

    國公府內。

    雲國公剛讓管家送走官府的差役，又急急朝書房奔去，打算書信一封送往賀陽伯府，託賀陽伯調一隊巡兵。

    雲國公夫人病倒臥榻，雲輕宛攬下操持事物的擔子，伺候塌前又要處理內務，一向熱鬧的府邸四下沉寂，婢女們行走時大氣不敢出。

    侍奉國公夫人的僕婦紅葉將國公夫人扶起靠坐，雲輕宛捧著藥碗吹涼，待湯藥溫下才舀著遞到國公夫人嘴邊。

    國公夫人容色憔悴，淺抿一口便低低咳嗽起來。

    “有訊息了嗎？”

    雲輕宛沉默著搖頭，屋內寂靜一片。

    國公夫人蒼白著臉，眼淚串珠般落下來，偏過頭抬袖擦拭。

    紅葉哽咽勸道：“夫人保重身子，二小姐還未回家，您不能先病垮了。”

    國公夫人哪裏不知，但一顆心揪著，尋常三分苦的藥，也如砒霜般難以下嚥。

    屋外有吵雜聲，雲輕宛聞聲忙出去看，是風塵僕僕回府的雲愉安。

    他亦是一夜未睡，整個人好似霜打的茄子，接過鬆犁捧來的水碗，喝完就坐著低垂頭顱。

    “阿弟，可有……找到？”雲輕宛揪著袖口。

    雲愉安抬頭看她一眼，又低下頭，雙手扶住腦袋。

    見狀，雲輕宛便知是沒有結果。

    她攥緊了袖子，失魂癱坐惶惶不安。

    整個府邸如浸在死水中，四處無聲。忽而，一支羽箭打破寂靜，從暗處鏘聲疾射，釘在國公府的大門上。

    門前小廝驚嚇，四處看一眼找不見羽箭來源，壯著膽子去看箭下釘著的東西，待看清神色一變，踉蹌著跌跑進府裡。

    “是二小姐的訊息！”

    聞言，雲輕宛與雲愉安瞬時就站起了身，書房中奮筆疾書寫求救信的雲國公奪門而出，就連國公夫人也強撐精神，扶著紅葉的手出了屋子。

    雲國公拿過信，抖著手拆開。

    一家人圍在邊上一同看，一個個提心吊膽。

    “是，是渺渺的字跡！”

    雲國公穩住心神逐字看去，待看完信件內容，剛提起的喜悅一掃而空。

    雲知渺的字後，是另一種歪歪扭扭的字跡。

    寫著贖金三千兩，於城外止香坡交付。

    “是被綁匪所擄……”雲國公低聲怔然。

    國公夫人再次淚奪眼眶，靠著紅葉泣聲。

    “老天不公啊，我兒良善，怎能遭此無妄之禍……”